每当列车驶入隧道我都会看着手表计算隧道的长度,有时候是十分钟,有时候是二十分钟,无聊得很。
列车驶入隧道,车箱里一片昏暗,只有夜光手表发出微弱的光,即便是最善谈的人也会停下话头,静静的等待车箱里重见光明,他们不是在等亮,而是因为列车在隧道里会变得很嘈。
对面靠着窗户坐着的那个女子是从十堰上的车,她眼睛大,头发长,容貌俊美。
她带着耳曼,面色沉重,却总是让人想多看几眼。
她听的是费翔的歌,歌词是现在流行什么?后来,她把耳曼摘了下来,吃我堆在桌子的广柑,那都是战友们送的。
我带上耳曼听她的录音机,知道了录音机里唱的是什么。
坐在火车上的人大都这样认识,这样开始了聊天。
火车到了南阳上来很多人,其中一个来自郑州的推销员就坐在我的座位旁。
那是一个中年人,身材高大,衣着得体,目光睿智,透着成熟和精明。
而且他还善谈,言词得当,与之交谈让人愉悦,也容易调动别人的谈兴。
他罗列了若干年来当推销员的种种困苦,其中最让他伤心的就是受骗上当。
他每天都会在南阳和郑州之间的城市风里来雨里去,朝秦暮楚,朝花夕拾,推销物品,讨要债务。
他认识一些声名显赫的大公司,他们什么产品都要,他们什么原料都要,他们签合同用的公章也是圆的。
只是当货物送到之后,要账就难于上青天。
或者是公司根本就不存在,公司在一夜之间消失无踪,或者是到公司去一看,就只是一间茅草屋,用它抵你的帐问你要还是不要。
我第一次听到千万不要相信河南人这句话,就是在十几年前从这个河南人的口中。
他说着还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成打的合同,有的是刚签的,有的已经无疾而终。
那女子听得津津有味,还不停地拿广柑给推销员吃。
推销员神侃的时候也没有忘记礼貌性打听一下小姑娘从哪来到哪下车,大家这才知道,这小女子要到江苏的泰兴找情郎。
她说她在十堰宾馆工作,认识了一个从江苏到十堰来瞧病的小伙,小伙子真是帅得不行,她爱得要死。
只是小伙子离开十堰的时候走得很急,连声招呼都没打。
这次她去江苏一定要找到他,再也不分开。
推销员问他,知道那小伙的家庭住址吗?回答是不知道。
推销员问有那小伙的电话吗?回答是没有。
但是,她知道小伙是江苏泰兴机械加工有限公司的业务经理,她还有一张小伙子的名片呢。
她说着还拿出她和那个男子的合影和那张名片。
照片上有山城十堰难得一见的雪景,雪地上,两个年轻人亲密地在一起对着镜头笑。
快到晌午的时候,一些从火车窗户爬进来的人开始推销红烧的兔子,十块钱一只。
等到乘务员开着小餐车横冲直撞过来的时候,小贩们开始卖十块钱两只。
等到午餐时间过了,那些兔子又变成了十块钱三只。
吃过了饭,推销员又说他会算命,精通麻衣相法,专门研究过易经,这一句话就赶走了乘客昏昏欲睡的情绪。
他认为只有易经才是人类最高明的哲学,是人生的指路明灯。
他随便给几个乘客看了看手相,说出了发生那些人身上的许多真实的事件,叫人目瞪口呆,啧啧称叹。
小姑娘最爱好奇,就把小手伸给了推销员,叫他帮看看前途。
推销员用他的大手把小姑娘手包裹了起来,又是攥又是捏,口中无非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他死死捏紧了的小姑娘虎口,数那里的皱纹,然后不容置疑地告诉那姑娘,你的父母是先开花后结果,生下姐弟二人,你是老大,对不对?小姑娘连连说对。
推销员又把小姑娘手掌用力弯成九十度,眼睛贴近了看那上面的纹路,又说道,你初中差一年没毕业,原因就是为情所惑。
小姑娘睁大了眼睛一个劲的点头。
推销员又把小姑娘的手摊开对着旁人说道,你们看这小妮子的爱情线非同寻常,到根部分成三个岔,是绝对难得一见的情深意重型,不管谁娶了这妮子都会受益终身,享不完的福啊。
这话说的小姑娘心花怒放,等着推销员继续,推销员却突然打住不说了。
小姑娘就把广柑的皮揉松剥开送到推销员手中,还说求求你看看未来怎样。
推销员说,不能再算下去了,他看到了一些不方便说出口的东西,前途有凶相,只是天机不可泄露。
不过,姑娘要是相信我的话,只要及早回头,就可万事大吉,破解一切吉凶。
郑州火车站正下着小雨,下了车的推销员从车窗外递给小姑娘一打名片,跟那姑娘说,要是凭名片能找到人,你帮我把他们找出来,我要把他们都毙了。
车窗外的推销员的那张笑脸很快被雨水打湿了。
他向小姑娘挥着手说,回吧,回吧,然后转身消失在雨朦朦的人流中。
小姑娘没有回头。
我到蚌埠下了车,她的火车一直向南开,她的耳曼里也一直响着那首歌,现在流行什么,热情的承诺,善变的结果;现在流行什么,疯狂的追求,短暂的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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