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将至,郑国集兵边境,眼看战事一触即发,汉国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全无年节将至的喜悦感。
“郑国偏北,冬日里最是不好过,隔个三五年,便会抢夺边境物资,也是寻常事。
岳父大人向来勇猛,娘子大可不必担忧。
”汉国都城,柳府大宅,柳府主母,年侯嫡女年汀兰深夜难眠。
惹得夫君柳中和,也是担忧不已,眼瞧着她点着灯不睡觉,便也只能起身安慰。
柳中和如今官至尚书令,在朝中也算是举足轻重的人物,白日里便忙碌,这晚间再不休息,着实是有些招架不住。
但是如今,年侯尚在,年汀兰就是皱一个眉头,那也是他柳中和的过错。
年汀兰不睡,他柳中和便不敢挨着床边。
无论如何,得先哄好了这个侯门大小姐!年汀兰看了眼自家夫君,手中抄写的佛经,却并未停下。
“父亲年近天命,再不如往日壮年,这次他出征,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柳中和的手紧了紧,深深看了眼自家夫人,年汀兰向来聪慧,莫不是,他与四皇子的事儿,被她察觉了?“夫人,多虑了,兄长不是随着一起去了吗?想来会护着岳父大人的……”柳中和继续悉心安慰,他已经忍耐许多年了,心中再多的不快,也不会轻易表现出来。
年汀兰握笔的手一紧,就是因为哥哥也跟着一同去了,才担忧得紧。
父亲年寻,平战侯的爵位,那是一步步打下来的,兄长年阶作为侯府嫡子,是顺理成章的下一任平战侯。
父亲出征,按着往日惯例,兄长是该留守侯府的,陪父亲出征的,应该是二房的那位哥哥,年安。
偏偏这一次,郑国突然发难,年安却突染恶疾,不能随年侯出征!一切来的太突然巧合,便会让人有些心难安。
如今朝局动荡,皇帝年迈,太子与四皇子分庭抗礼,父亲虽持身中立,不参与夺嫡之争,但难免不会……年汀兰越想,便越是心烦,眉头是越皱越深。
柳中和不着痕迹的观察着年汀兰,这几年,他察言观色的本事,是涨了不少的,外头是皇上皇子,府里是侯府嫡女,柳中和没有一时一刻,不在看着脸色过日子。
“娘子,睡吧,心里头实在不安,明日便回侯府陪陪岳母大人,这样也好受些。
”年汀兰有些不耐烦,“你自行去睡便是,我这困了自会休息!”这是年汀兰一贯的作风,心情好的时候,便如同大多的官家夫人一般,伺候夫君,打理阖府内外,心情不好的时候,便是侯府嫡女的做派出来了,脸色语气,全然未当他柳中和是她的夫君。
只是柳中和心里,纵有千万般的不愉快,却也不敢在面上表现出来,转身拿了披风,给年汀兰披上,不再多说一句话,躺在床上,却是一夜睁着眼,直至天明。
平战侯年寻,通敌叛国,皇帝震怒,敕令四皇子玄胤带兵平叛,若遇抵抗,可就地斩杀。
年汀兰听到消息的时候,未作迟疑,骑马直驱侯府,路上遇到柳中和的马车,未做片刻停留。
柳中和唤了两声“娘子”,便似笑非笑地进了马车。
“大人,看夫人应该是要往侯府去的,咱们可要跟着?”驱车人问。
柳中和嘴角还带着笑意,眼里却是一派森冷。
“跟着?皇上的御林军,这个时候,想来已经往侯府去了,莫不是你的脖子,也想被抹上一刀?”驱车人脖子一凉,立马噤了声,路线未改,一路回柳府而去。
年汀兰到侯府的时候,御林军已经搜出了平战侯与太子玄渊的私下密信,更是落实了,平战侯勾结太子,引进敌国军队,意图篡位的罪名。
平战侯府,一夕之间,血流成河,横尸遍野。
年汀兰与母亲被关押天牢,听候发落。
“若是有机会,便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
”一轮又一轮的严刑拷打,年汀兰的母亲已经快不行了,此时此刻,她正躺在年汀兰的怀里,虚弱的喘着气。
“母亲,您坚持住,中和还在外头,他肯定会救我们出去的。
”年汀兰的最后一丝希望,便在她那个,一路靠着侯府,扶摇直上的夫君身上了。
年夫人却猛的抓住年汀兰的肩膀,“汀兰,当年你任性,执意嫁给柳中和那个书生,如今,你竟还未清醒吗?”年夫人目眦欲裂,瞪着年汀兰,似乎是要将她盯出个洞来。
“母,母亲……”年汀兰不傻,相反的,她其实很早就有预感了,只是因为太爱柳中和,所以还愿意抱着最后一丝的希望。
“汀兰,若是有机会,一定要为你父亲和兄长平冤,莫要再相信那个柳中和了。
如今太子倒台,最得利的莫过于四皇子,柳中和向来与四皇子交好,你……可能明白?”年夫人句句剜心,年汀兰难以置信,“母亲,中和待我,向来细致……”年汀兰忍不住为柳中和辩解,虽然被关了这许多天,柳中和都未曾来探望,但年汀兰更愿意相信,他只是不被允许,或者是被事情绊住。
“呵,中和待姐姐细致,那是因为姐姐是侯爷的女儿,不细致点儿,惹了侯爷不快,那不得又被训斥了?”牢房外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年汀兰一抬头,果真是她那二叔家的女儿,年芷兰!与她一同来的,还有她的母亲,年汀兰的二婶程淑。
“你们怎么在外头?”侯门满门,杀得杀,关得关,没得理由,二房的能够逃脱干系。
年芷兰微微挺着肚子,笑了笑,“自然是陛下明鉴,知道我们孤儿寡母,不会做那腌臜事儿,这才没有与我们为难。
”这些话,年汀兰自然是不相信的,脑海里一转,隐隐明白了什么,猛地抬高了声音“是你们,陷害父亲!”“哎呀呀,你吓着我了!”年芷兰拍了拍胸口,程淑连忙扶着她。
“你小心些,你这肚子里,可是中和的嫡长子,别的吓坏了。
”程淑这话说的明明白白,年汀兰瞪大了眼,“你说什么?她肚子里,是柳中和的孩子?!”“呵,是啊,姐姐!你说你,一个生不出蛋的母鸡,偏偏又要霸占着中和,自己生不出来就算了,还不许中和纳妾。
”年芷兰的肚子并不大,若不是她故意挺起来,轻易还让人发现不了有孕。
“这断人子嗣啊,是要遭报应的,瞧瞧,这不就来了……”年芷兰神色傲慢,满眼得意。
年汀兰气得浑身发颤,却只能看着二房母女,大笑离开。
等到年汀兰反应过来,探看母亲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断了气,抱着年夫人的尸体,哭都哭不出来。
皇上下了令,平战侯通敌叛国的罪名成立,但法不责众,年府中人,除了参与作乱的人,以及嫡系亲属,其余人等不予处置。
年汀兰被送往刑场的时候,在路上还听见众人议论:陛下仁慈,除了作乱,被就地斩杀的年寻与年阶,只斩了年府嫡女,年汀兰。
可是众人都没有看见,年阶之妻,年阶之子,早在年府被抄的那一日,便死在御林军的刀下。
偌大的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老百姓只看到了年府一个人被斩,只看到了陛下仁慈……午时三刻,冬日暖阳,刺眼夺目!年汀兰被押上断头台,一抬头,便是她那风度翩翩的夫君,柳中和!端坐正中,面无表情,似乎与她并不相识!行刑令被他甩手抛下,年汀兰狠狠盯着柳中和,“若有来生,血债血偿!”手起刀落,年汀兰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剧痛袭来,年汀兰幽幽转醒,耳旁是丫鬟青鱼咋咋呼呼地声音,缓缓睁开眼,眼前是母亲略显年轻的面庞。
“阿弥陀佛,总算是醒了,汀儿啊,你可是要吓死为娘了!”年夫人神色担忧,看见年汀兰醒来,不由得双手合十,感谢天地菩萨。
“母亲,母亲!”年汀兰顾不得浑身疼痛,爬起来紧紧抱住年夫人。
这失而复得的狂喜,不论是做梦还是他们在地府团聚,年汀兰都甘之如饴。
年夫人被年汀兰突如其来的热情给吓着了,不由得拍了拍年汀兰,“好了好了,为娘知道,你父亲这次打你,是打的重了些。
只是你也实在任性,何苦与你父亲对着干?为了一个穷书生,值得遭这份罪?”年夫人轻声安慰,这可把年汀兰惊得不轻,父亲打她?为了一个穷书生?在她的印象之中,从小到大,父亲只打过她一次,那便是她执意下嫁书生柳中和,不愿入宫赴宴,与父亲在前厅争执,气得父亲抽了长鞭斥她!她为此,昏迷了整整三日,醒来的时候,母亲便是这般语言。
年汀兰惊得拉着母亲问,“母亲,如今是什么年头?”年夫人被她问的愣了神,目露关切,“汀儿,你可莫要吓母亲,你父亲当是未曾打你脑袋的。
”年汀兰从小,便比寻常人家的姑娘聪明任性些,这会子被打的皮开肉绽,烧了三天三夜,莫不是烧坏了脑子?“母亲,你且告诉我,如今是什么年头?”年汀兰心中急切。
“自然是启武三年!青鱼,快些再去请大夫来,可别是小姐烧坏了脑子!”年夫人发了慌,心疼自己孩子。
年汀兰却是一阵狂喜,启武三年,那便是她嫁给柳中和的头一年!这个时候,正是她和父亲,因为亲事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也正是此事之后,父亲便妥协了,将她嫁给柳中和,从此一路扶持他那个书生女婿,最后却得了个通敌叛国的下场……天可怜见,不论之前的那些记忆是一场梦境,还是她得了重生的机会,总归,她年汀兰这个时候,还未曾嫁人,嫁给那个人面兽心的柳中和!春风和煦,阳光明媚。
年汀兰被鞭斥之后,高烧了整整三天三夜,好容易才转醒,侯府中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大嫂卫玲珑,是最先来探望她的,抱着刚刚学走路的小侄儿,年皓轩。
卫玲珑是医女出身,之前跟着她的师父,随军行医,家世并不好。
但好在性子沉稳,向来得父亲母亲的喜爱。
年汀兰死活要嫁给柳中和,被父亲训斥的时候,便总是以卫玲珑为挡箭牌。
要说柳中和,家中贫困,比不得侯府大院,但他毕竟是个读书人,腹有诗书,才华了得,在科举中,更是一举夺魁。
倒是卫玲珑,无父无母,为着讨一口饭吃,还跟着在军中行走。
如何比,她也是比柳中和更差一些的。
“妹妹醒了?母亲说妹妹烧得有些糊涂,现下可好些了?”卫玲珑教导儿子,与年汀兰行了礼,便命人带了下去,自顾搭上她的脉搏,好一番细致权衡。
年汀兰看着活鲜鲜的大嫂,想起重生前,她抱着孩子,躺在血泊之中,那睁大的双眼,像是在无声的控诉,控诉她年汀兰的任性,亲手扶植出了一头恶狼,将侯府吃干抹尽。
“嫂嫂,皓轩快周岁了吧?周岁宴,咱们细细的办一场,你看可好?”年汀兰头一回这般温柔的与卫玲珑说话,惹得卫玲珑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
年汀兰幼时,年寻便封侯,向来得一家人的疼宠,心思虽不坏,但性子骄纵,有将门虎女的脾性,又有侯府嫡女的傲娇,就是公主见了她,也得忍让个三分。
毕竟年侯了得,北境安危,全系其身。
年侯仅仅一儿一女,对儿子是严苛以待,待女儿却是含着怕化,捧着怕摔,事事依从。
以此,侯府众人,不怕年侯一朝怒,就怕小姐皱眉头。
“轩哥儿还小,能得妹妹操心生辰,也是他的福气。
”卫玲珑放下了脉,年汀兰并无异样,“只是妹妹,你若当真有心……”卫玲珑向来话不多,只这个妹妹如今的事儿,她这个做嫂嫂再不说上两句,怕是容易埋下祸根,略作思量,终究还是开了口。
“妹妹,你尚且年幼,婚姻大事,还是尽量由父母做主才是!”卫绫罗这话说的小心,眼角不时打量年汀兰的神情。
按着上一世,年汀兰一听这话,便与卫玲珑吵了起来,将她狠狠一番谩骂。
引得兄长责骂,母亲晕厥。
也就在她骂哭了卫玲珑之后,二叔家的那两人便来了。
只是这一次,年汀兰,却再不会这般做了。
以前不懂嫂嫂的真心,这一世,定不能再不识好人心!“嫂嫂说的是,汀兰会慎重考虑的。
”年汀兰向来独断,何曾会这般轻易就顺从别人的意思,这一回,就是卫玲珑也觉得,年汀兰,似乎是有些不一样了。
姑嫂二人闲话几句,外头便传来了年芷兰的声音,“阿姐,妹妹来了”年芷兰的话音还未落下,便径直的推门而进,眼神轻蔑的看了眼床边的卫玲珑,径直忽略。
年汀兰看着她那般不知礼数,一时间也是懊恼自己,往日里,怎么就会觉得这个妹妹,是个温柔知礼,乖巧柔顺的?眼前的年芷兰,模样还显稚嫩,毕竟小了汀兰三岁,她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看起来是一派天真。
满脸忧愁的来,眼神却是一派冷漠。
“阿姐,可好些了?可是担心死妹妹了”她一来,便要牵年汀兰的手,被年汀兰不着痕迹的躲开。
年芷兰有一瞬间的呆愣,旋即又恢复了然的神情。
“阿姐,你是不是想见中和哥哥了?你也莫怪他不来看你,这几日,他都跪在院子外头,是大伯,大伯不让他进来的。
”年芷兰边哭便抹泪,暗中观察着年汀兰的神情,这侯府大院里头,人人都得看年汀兰的神色,她高兴,大家便都高兴,她不高兴,那大家便也都不好过。
柳中和,是二婶母亲那边的亲戚,隔得有些远了,因为进京赶考,便借住在年家。
平日里,都住在二房的院子里,年汀兰住在主院,柳中和要见人,便必得过了院门才行。
想来,也正是这柳中和擅长做这等事,扮演弱者,博取同情,年汀兰上辈子就偏偏吃了这一套,还次次被他感动得稀里哗啦。
“芷兰妹妹,你阿姐刚醒,你与她说这些做什么?”卫玲珑出声制止,她本就不喜这二婶家的妹妹,年龄是小,但心眼颇多,偏偏有年汀兰护着,她是连话也不敢大声说,虽说是斥责,但避免有些中气不足。
年芷兰瞪了眼卫玲珑,“如何便说不得了?大伯那般狠,由着中和哥哥在那跪了那般久,他不过是个文弱书生,哪里经得这般折腾?”便是这样的话,句句不离柳中和,说来,也就是吃定了年汀兰心悦柳中和,每每说话,总能恰到好处的,拿住她的软肋。
柳中和是个文弱书生,这倒是不错的,因着他此次“痴情”久跪,感动了自己不说,连父亲也因此松了口。
卫玲珑是这年府大嫂,但毕竟出生不好,终归底气比不得年家这两个娇养的大小姐。
年汀兰冷冷看着年芷兰,倒是把年芷兰看的毛骨悚然。
“阿,阿姐,您为何这般瞧着我?”年汀兰那眼神,冷漠如冰,似是一股寒风刺面。
“这便是你对长嫂说话的态度?还说你大伯心狠?若是没有你大伯,你们娘仨还不知在哪里过活呢!”人总归是要吃过亏,上过当,才能知道自己的过失。
以前总觉得,年芷兰说的话,都是对的,如今听来,她竟仗着与自己交好,不尊敬嫂嫂便算了,就连父亲都不放在眼里。
也是难怪,她能那般狠心,与柳中和联手,将年府至于那般惨境。
年芷兰是诧异的,她这个阿姐,什么时候那样维护卫玲珑了?眼神变幻之间,立马便一片雾蒙蒙,眼看着那眼泪珠儿就要落下来了。
“阿姐,您知道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好一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年汀兰心里记着上一世,看着眼前的年芷兰,当真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滚出去!”年汀兰大喝一声,一看着如今她这副装腔作势,往后一朝得势,趾高气昂的模样,便不由得气愤异常。
几乎是同一时间,年芷兰的眼神里露出了一股怨恨,那眼神只是一瞬间,但依然被年汀兰捕捉到了。
年芷兰,实在是隐藏的太好!“阿姐,你如何,这般生气?”年芷兰依旧是一副哭兮兮地模样,那些珍珠样的眼泪水儿,当真是不值钱,落的是滴滴哒哒,扰的年汀兰心烦。
年汀兰憎恶年芷兰,恨不能此时此刻,便跳下床,撕破她那张伪善的嘴脸。
但转念一想,终归如今,父亲是厚待他们的,他们的恶毒也并未表现出来,年汀兰总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不然,让她们徒增防备。
只能耐着性子,叹了口气,“对不起,芷兰,我不该冲你发脾气,你回去,万万不可告诉中和哥哥,免得他觉得我是个恶毒之人。
”年芷兰抽抽搭搭,“阿,阿姐,我自然是不会说的,你放心。
只是阿姐,你,你得好生养着,中和哥哥还跪在外头,争取你们的婚事呢。
”提及婚事,年汀兰这心里是阵阵冷笑,柳中和,你这般急切的想要娶我,究竟是为了个什么呢?年汀兰将头闷在枕头里,闷哼了一声,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我这满身的伤,委实难受,想休息了”年芷兰面色慢慢变得冷漠,冷冷一声,“那妹妹先告退了!”在年芷兰的脑海里,已经想出了无数个法子,总能让年汀兰为今儿呵斥她,付出代价。
对于年汀兰的突然转变,卫玲珑与年芷兰都有些诧异,只年芷兰习惯了年汀兰的坏脾气,以及情绪的阴晴不定,但卫玲珑终究是欣慰的,看着年汀兰将二房的妹妹呵斥走,心里莫名有些开心。
“妹妹,你好生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卫玲珑颇为温柔,这两年,她虽开始与母亲一同学习掌家,但毕竟只是学习,该有的气势,还不及从小便娇惯的年汀兰半分。
“嫂嫂”年汀兰唤住,将头抬起来,“弟弟妹妹们,有失礼的地方,嫂嫂便该管教,没得失了大哥的身份。
”年汀兰这话说的不错,年阶是未来的平战侯,卫玲珑迟早要掌管偌大的侯府家业,虽然上一世,还没有轮到她当家做主,但是既然她年汀兰重生了,便一定要让父母安心退居,兄长安然继位,长嫂顺利掌家。
她年汀兰发誓,一定不会再让居心叵测的人,来伤害那些真心待她的人了。
卫玲珑一贯觉得年汀兰说话不会给她留颜面,但年汀兰今日这话,却是实实在在的为自己好。
卫玲珑只笑,看着年汀兰,眼神温柔。
“你与你大哥颇像,自己分明就是个不受管教的,偏偏又要我去管教。
”卫玲珑这幅神情,分明就是在看小孩子,幽幽叹了口气,“但只要你,能够看清一些人,一些事,嫂嫂便好做多了。
”年汀兰看着卫玲珑关门而去,脑海里回想着卫玲珑的话,听着她那意思,分明就是话里有话,还有着其他层面的意思?还来不及多想,青鱼便别别扭扭的进来,脸上浑然是一股有话,但是又不想说的神情。
年汀兰隐约是猜到,但是却仍旧是忍不住问,“发生什么事了?”青鱼神色纠结,一边是小姐说了,柳中和的事都要一一告知,另一边是侯爷夫人特意交代,不能随时由着小姐,青鱼是个忠心的,但也是个纠结的。
年汀兰也不催,这个时候,能让青鱼这般为难的,怕是也只有那个人了……“小姐,我,我说了,您不能太急!”青鱼是早就猜到年汀兰的反应了,若是她知道那事,铁定不会再顾及自己的身体,只会一股脑的往二房那边冲。
“说吧!”年汀兰喝着茶水,身上还有鞭笞的疼痛,不知为何,却是莫名有一股幸福感,这种疼痛,在清晰的提醒她,她还在,父亲,母亲,兄长,嫂嫂,侯府……一切,都还在!“小姐之前不是让我随时注意柳公子吗?他,他在院门口跪了三天三夜,方才,晕过去了……”青鱼着实不想说,但是又担心小姐从别人耳朵里听见,不然到时候,她又少不了一顿责罚。
青鱼一说完,便在等着年汀兰激动,按着她的猜想,年汀兰,此时此刻,应该不管不顾的,往二房的院子里冲才对。
“为何晕了?”年汀兰可不是笨蛋,这年芷兰前脚走出去,后脚柳中和就晕,这其中猫腻,怕是有些深的。
再说了,这下人传柳中和跪了三天三夜,他便当真跪了三天三夜?青鱼脸色一烂,“还不是二房那位小姐,哭哭啼啼地跑出去,和柳公子说了两句话,他一激动便站了起来,接着便晕了,听说可是把那位小姐吓得不轻。
”年汀兰看着这个青鱼小丫头,她都不待见年汀兰,自己又是如何,那般相信那个人的?“小姐,您,您要去瞧吗?”青鱼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这两日小姐安生了不少,总不再时时刻刻念叨着柳公子。
谁知年汀兰,却是摇了摇头,将茶杯递给她,缓缓扯过了被子。
“这天儿,让人困顿得很,我且先睡睡”年汀兰看似并不在乎,就在青鱼觉得诧异不已的时候,又听见年汀兰说了声,“继续观察着隔壁院子,有啥事,都报过来!”年汀兰得好好想想,她这身子好了,该如何与二房那些人,算一算前世的账……年夫人近日要走两家的礼,路程都有些远,需得出门几日。
年侯爷与年阶出城布军,也还未曾回来。
卫玲珑暂代掌家,临走前,年夫人特意,来年汀兰的院子里叮嘱,“你爹爹与我不在,二房那边,少不得要寻你嫂嫂的麻烦。
母亲也不要你帮衬你嫂嫂,只你别一心胳膊肘往外拐,事事护着你那芷兰妹妹,没得个原则就行。
”年夫人当家多年,二房向来有些事儿事儿,卫玲珑年轻,应付她二婶,与那个表妹,想来有些棘手。
但她也不得不这样做,如今她已年迈,卫玲珑又已经生了年府嫡长孙,该交出去的,还是得交出去的,卫玲珑该去承担的,还是得去担着。
“母亲放心,女儿不会为难嫂嫂的。
”年汀兰在母亲面前,由来要乖巧些,毕竟母亲不比爹爹,爹爹回来的少,事事由着年汀兰。
从小到大,除了这次这顿打,年汀兰还从未被碰过一根手指头。
年夫人叹了口气,还是有些不放心,年汀兰有时候,当真只是说话说的好,转眼间,就能忘了自己答应的事儿。
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这母亲一旦要出门,也是担心这个,放不下那个。
这边交待好了年汀兰,另一边,又在叮嘱卫玲珑,定要好生照顾妹妹,事事都以她的伤为重,千万莫要再发烧了。
卫玲珑也是乖顺应下,心里却在盘算着,明日就是发放月钱的日子了,怕是又有些麻烦事儿,得找上门来了。
二房里头的下人,是打天一亮,便守在库房外,等着领月例银子,三五个人一起卖惨,想要预知银钱,管家做不了主,只能去寻卫玲珑。
卫玲珑一早,收拾好了儿子皓轩,便往年汀兰的院子去了,刚刚替她敷好了草药,管家便进来。
“二夫人院子里的几个人,都要预支三个月的月例银子,少夫人,可要支给他们?”管家姓李,年汀兰记得,他做事一惯细致,但年府出事儿的时候,他好像便不见了。
卫玲珑是早就想到会有麻烦事儿,没想到却是这么快便来了。
“以往母亲是如何做的?”这是卫玲珑头一回代理家事的时候,分发月例,她本该早早过去的,但毕竟年汀兰高烧刚退,这心里终究担忧。
莫说她是公公平战侯心尖尖儿上疼的人,就说她这侯门嫡女的身份,多少世家大族都在观望,那也是不敢随便出了差池。
李管家微微低下头,“夫人偶尔,会预支一些……”听着这话,卫玲珑眉头紧锁,“那你的意思是?”“少夫人初次发月例,不如便讨个好人缘,先支一些吧,这样往后少夫人管家,想来大家都会和善些。
”卫玲珑还未说话,年汀兰便自屏风后出来,一双清亮的眼睛,冷眼瞧着李管家。
“李管家!”“是,大小姐”李管家的头是越发的低了,他在侯府伺候多年,对年汀兰向来恭敬。
“你去请芷兰妹妹过来!”年汀兰吩咐李管家跑腿,李管家有些犹豫,“大小姐,奴才这,还得回去发月例银子,要不,奴才喊个人去请?”年汀兰停了半晌,“不用,我嫂子这就去库房,你就替我跑一趟,也耽搁不了多久。
”这个年府,谁说话的分量轻,谁说话的分量重,李管家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大小姐执意使唤自己,便只能应下来,连忙往二房的院子跑去。
眼瞧着李管家出了门,年汀兰便看着卫玲珑,“嫂嫂是如何想的?”卫玲珑深吸一口气,“这事儿,如何开的了口子?一旦支了,往后怕是堵都堵不上。
”卫玲珑是一脸愁容,这事儿,年汀兰是记得的。
二房趁着卫玲珑初次持家,指使院子里的奴才去预支月例,卫玲珑执意不肯,那些个奴才还与嫂子起了争执。
二房拿着这事,告到了父亲面前,父亲动了怒,责怪母亲不体恤二房,连带着嫂子,被扣上了持家不当的罪名,后头再想要主事,总归让人有些拿捏。
说来这事,二房是早有预谋的,就算是预支月例银子,也不该好几个人,一同有了由头。
别人有心设计,说来当年,她年汀兰也推波助澜了不少。
跟着二房那两母女,一同说嫂嫂是孤儿长大,不懂亲情仁义,没有半分仁慈之心。
“嫂嫂的想法是不错,只是这事儿本就蹊跷,嫂嫂若是执意不给银子,还得想好应对的法子,别的到时候,让爹爹与娘亲失望。
”年汀兰叮嘱到,瞧着卫玲珑神色颇为难,想来是一时半会没有什么好法子的。
年汀兰笑了笑,附耳在卫玲珑身边说了几句话,倒是让她眼前一亮,“如此,可行?”年汀兰点点头,“自然!”“妹妹,你可想清楚了,你这是在帮我,往日里,你可是最护着芷兰的。
”卫玲珑紧紧看着年汀兰,不过烧了三天三夜,年汀兰的性情,竟是变化这般大?年汀兰似有若无的笑了笑,握了握她的手,“嫂子,我与兄长才是嫡亲,他们既然欺负到你头上,那可不就是在欺负我兄长?欺负我平战侯府?”这一世,年汀兰一定要他们看一看,这平战侯府,可当真是他们可以随意作妖的地方?年芷兰来的时候,卫玲珑已经走了半晌,跟着年芷兰一同来的,还有柳中和!这是这一世,初次见面……他灰衣青衫,举手抬足,自是一番浓浓书生味。
重来一世,年汀兰这心,还是微微发颤,毕竟是真心实意喜爱过的人,一想到他的居心叵测,竟仍旧无法释怀。
“阿姐,你唤我?”年芷兰是没有规矩惯了的,只是年汀兰这才发现,她堂堂侯府大小姐,那如今仍旧是一介草民的柳中和,对自己竟是没有半分施礼的意思。
年汀兰不由得嘴角一阵苦笑,莫不当真是觉得自己喜爱于他,竟能嚣张到如今这份儿上?“柳公子!”半躺在躺椅上的年汀兰,并未理会年芷兰,只神色浅淡的唤了声柳中和,那意思自是提醒他,该向自己行礼。
谁知柳中和竟似是全无体会,冷着一张脸道,“芷兰妹妹在与你说话,如何这般不知礼数?”年汀兰腾地站了起来,也顾不得后背疼痛,柳中和见她神情有变,略感差异,却仗着她之前舔着一张脸讨好于他,倒也并未过多在意。
“青鱼,莫不是我发了一场热,我侯府嫡女便换人了?”年汀兰冷哼一声,通身冷然,看也不看年芷兰与柳中和,径直端了桌上的茶水饮用。
青鱼听自家主子这意思,立马便上前,端端正正的,当着年芷兰与柳中和的面,行了个周全的礼。
“回小姐,这平战侯府的嫡女,仍旧是小姐独一人,这府里啊,除了侯爷夫人,少主少夫人,其余人等,见了小姐,都得行礼!”青鱼一番话,说的年芷兰与柳中和两人,脸色是一阵青一阵白。
两人相视一眼,连忙规规矩矩的向年汀兰施了礼,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警戒,年汀兰自是不在乎。
好戏,还在后头放着的。
“芷兰,听说你院子里,好几个奴才都要预支月银?”小小的宣告了自己的地位,年汀兰便坐在凳子上,询问年芷兰,年芷兰一听此话,连忙三两步跳到年汀兰身边。
“是了,阿姐,那几人家里都贫困,母亲便允了他们,去同嫂子讨一份喜气,拿些银钱回去,好料理了家事。
”年汀兰笑了笑,一抬眼,却发现柳中和一双眼睛,似是长在了年芷兰身上。
不由得心中一阵酸楚,这柳中和,竟是一开始便中意年芷兰的?猛地咽了口口水,心中冷意横生,既然一开始便不曾中意自己,何苦要来招惹?紧紧捏着茶杯,手上青筋爆出,如此说来,他们狼子野心,怕是早就有了。
“方才嫂子与我说了,那些银钱会送到二婶手上,届时她唱红脸,二婶唱白脸”年汀兰突然这样说,倒是把年芷兰弄得一头雾水,母亲本来的意思,是想让卫玲珑掌家没那么顺利,哪曾想,年汀兰竟然会来了这样一出,“阿,阿姐……嫂子,这是何意?”年汀兰看着年芷兰,这个年芷兰,其实没那么聪明,任性是任性了些,但脑袋转的当真没那快。
“嫂子初次掌家,不可能直接应下来,但又不好拂了二婶的面子,故而她将银钱送去你们院里,由二婶发。
这样一来,她既没有开这个预支银钱的口子,二婶也能在院子里博个好名头,这样两全其美啊!”年汀兰将年芷兰叫来,也只是要她知道,嫂子会送一笔银钱去她娘的手上,当然,这笔银钱,是什么时候送去,这可得看他们什么时候发难了!年汀兰借口要休息,让他们二人先回去,从始至终,再没有看柳中和一眼。
她这样反常,倒是让柳中和不由得多看了她好几眼,年汀兰,似乎是有哪里不一样了。
时隔六日,年汀兰后背的鞭痕,已经开始慢慢结痂,日头渐盛,屋内越发闷热起来。
“汀儿怕是还在午休,你先在外头等等,别的惊了她。
”年汀兰闺房外头,年夫人何木珍,与侯爷年寻一同回了府,夫妇二人,第一时间便是来瞧那个小女儿,日日记挂着,总归要看了眼,才能放心。
年寻眉头一皱,“莫不是她还在与我生气?”“气到不至于,打小你就惯着她,如今脾气大了些,也是正常。
”年夫人言下之意,如今他受此待遇,那也是他自作自受。
人是他惯的,事儿也是他做出来的,也是怨不得别人。
年寻半月前,将年汀兰痛打一顿,下了死令,不许柳中和再过侯府院子里来,此二事,自然是惹恼了年汀兰。
第二日,便接了令,前往临县部署军防,好容易交了差,一回府听人说小女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心疼不已,倒也顾不得长者威严,直奔年汀兰的闺房。
“吱呀”一声,年夫人还未来得及推,门却朝着里头开了。
年汀兰一听见父亲的声音,便飞速的穿了衣衫,也顾不得发丝凌乱,心里半分紧张,半分后怕,开了门,真真切切瞧见了他,眼眶里一阵热。
“怎么这样便跑出来了?伤口才好,别的着了风……”年夫人还在絮絮叨叨,瞧着年汀兰眼泪汪汪的盯着她父亲,担心她又闹起来。
“汀儿,你父亲才回府,便来瞧你了!你可别……”再任性!话还未说完,却瞧着年汀兰猛的扑到她父亲怀中,也不说话,弄得年寻也是满脸诧异。
夫妇二人相视一眼,都不知道年汀兰这是意欲何为?“汀儿?”年寻轻轻喊了声,自从年汀兰长大,她已经许久未曾与年寻这般亲近。
年汀兰听见父亲的声音,更是哭的厉害,“父亲,父亲!”没有人能够理解年汀兰的心情,若说醒来见到母亲,不敢相信。
那么,时隔多日,父亲一如之前一样,回府第一件事儿,便是来瞧她。
才让年汀兰真真切切的感觉到,属于她的一切美好,都回来了。
年汀兰虽娇纵,但,毕竟是将门女儿,向来性情高傲,流血流汗,不流泪,与她兄长,别无二异。
可如今,年汀兰哭得年寻,心都快碎了,这可是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宝贝疙瘩,父女二人还未坐定,年寻便颇为为难的开了口,“孩子,你,若是当真要嫁那竖子,为父由着你便是,你可莫要再哭了。
”一听父亲这话,年汀兰好容易才控制下来的心绪,这个时候,竟是再一次奔溃。
当初的她,究竟是有多么的混账?父亲金戈铁马,年家军治军铁血手腕,偏偏这个铁血将军,在自己面前又是这般无奈。
父亲对自己的宠爱,过去全然未当一回事,若不是自己经历了一遭,怕是这一生,还是不懂父亲心血。
年汀兰又哭又笑,“父亲说过,我这娇生惯养的,若是当真与那书生在一起,吃得了多少苦楚?”自家女儿这番模样,弄得年寻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孩子,你,莫要怨父亲,父亲并非是想要将你交由皇家摆布,若是皇家指的人,不是品行端正的,父亲也是会阻止。
”年寻是个粗人,行军打仗,是洒脱利落惯了,看着女儿又哭又笑,一时间,全然摸不到头脑,不知从何安慰,便只能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一旁的何木珍却是拍了拍年寻,“侯爷,这可是京都,虽说在自己府上,可也小心隔墙有耳,该说的,不该说的,侯爷还是该有些分寸。
”年寻长年行军在外,比不得何木珍经年在家,这京都里啊,因为一句话,引人猜忌的事儿可不少。
这平战侯府,如今军功赫赫,说话行事,自是该更加低调一些。
年汀兰躺在床上,听着年寻这话,再次感动的扑到年寻怀里。
“爹爹!”一家三口还未来得及过多温存,敲门声便响了,进来的,自然是已经等了许久的二婶,程淑。
“侯爷,夫人!”“弟妹,你也来看汀儿?有心了,有心了!”年寻热络的与程淑客套,年汀兰却是自打她一进门,便瞧见她通红的眼眶。
何木珍自然也是瞧见了的,都是习惯了这场景,哪一回,平战侯回来的时候,她不过来寻点事儿呢?程淑不由分说,跪在地上,带着哭腔“侯爷,求求侯爷,助一助,我院子里的朱三吧”来了,年汀兰冷眼看着,程淑的演技,仍旧是那般好,那眼泪说来便来。
年寻眉头微皱,“弟妹,你院子里怎么了?”自打年寻的弟弟与他出征战死,程淑三娘母,一直都是他们在照料。
何木珍也是眉头微皱,程淑此人,平日里看着是人畜无害的,但总归在年寻回府的时候,总能找些事儿来。
就拿柳中和与年汀兰的事儿来说,若不是她从中撮合,年汀兰也不至于非柳中和不可。
这事儿早不发晚不发,偏偏就在年寻回府的时候,被人发现。
索性在女儿婚事上,年寻是看得真切,柳中和并非良人。
柳中和此人,才华斐然是真,但自尊心太强,一心想着要往上爬,此人有进取心,但行路不正,只怕早晚翻身。
程淑哭哭啼啼的说了她院子里几人,想要预支月银,但是被卫玲珑推拒之事,院子里的人,都在松懈不做事,说是她这个主子不是正经主子,做不得主。
年汀兰听着这一番话,好一张添油加醋的利嘴,若不是年汀兰早知道她这副面孔,怕是也会被她蒙蔽了。
年寻越听,这脸色是越沉的厉害,卫玲珑初次掌家,便出现苛待二婶之事,对年寻来说,这是大忌。
“夫人,此事,你可晓得?”年寻黑着脸问,何木珍也是神色凝重,程淑她是了解的,卫玲珑是自己儿媳妇,自然也是深知其为人。
“侯爷,将玲珑唤过来问一问,咱们且听听她如何说”何木珍向来智慧,总不至于听人一面之词吧?年汀兰一言不发,不着痕迹的观察着程淑,心中阵阵冷笑,二婶啊二婶,这可是你自己要招惹上来了,我还未来寻你的麻烦,你却偏偏要自己撞上来。
你想要搅和的我家鸡犬不宁,我自然也要让你知道,这年家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卫玲珑来的时候,怀里一如既往是抱着年皓轩,要说这府里,年寻对二房歉疚,对年汀兰溺爱,对年皓轩,却是希望。
年皓轩未满周岁,却正是在学步的时候,由卫玲珑牵着,跌跌撞撞跑到年寻面前,给了年寻一个大大的亲亲。
也就是这个年家嫡孙的一个亲亲,年寻的气便已经消了大半,逗弄了年皓轩片刻,程淑便阴恻恻地说了句,“我家安儿年后娶亲,若是我夫君在世,不过小两年,他也快要当爷爷了吧?”一句话打破了一家天伦,年寻脸色渐渐变冷,放下手中的年皓轩,陷入伤感之中。
也想起了程淑的“委屈”,便正着脸询问卫玲珑,“你二婶院子里的事儿,可是当真?”卫玲珑眉眼一跳,抬起头来,不由得看了眼年汀兰,瞧见她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才故作疑惑,“父亲,说的是何事?”年寻脸色一烂,重重的叹了口气,“你说!”年寻指了指何木珍。
何木珍瞧了瞧卫玲珑,还未开口,却先走到她面前,牵着她的手,“好孩子,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你二婶院子那几个要提前预支月银的奴才,这事儿,你是如何处置的?”何木珍是看得明白的,家里的人,是个什么模样,她是清清楚楚,该维护的,她自然是要维护。
总不能白白的,给人欺负了。
卫玲珑睁大了眼,满脸的诧异,瞧了瞧程淑,又一脸委屈的看了看年侯与何木珍,“父亲,母亲,因着媳妇初次持家,故而面上是不愿意应承了预支银子这事儿的,只为着是二婶院子里的人,媳妇知道二婶不易,故而是贴了自己的银子,送去了二婶院子里的。
只想着,给二婶留着些脸面,这样二婶也好管教下头的人。
”卫玲珑这话说的是周周道道,程淑却是气着了,“什么银子?你什么时候送了银子来?侄儿媳妇,你可莫要欺负我一个寡妇!”年汀兰看着程淑那厉害的模样,发狠凶恶的模样,哪里像是一个没有丈夫可靠的妇人?“二婶子,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我家嫂嫂江湖出身,最是讲究一个义字,你不招惹她,她又如何会来欺负你一个寡妇?!”年汀兰是来了脾气,特意将那寡妇二字,说的特别重。
“汀儿!”年寻黑着脸呵斥,自家女儿说话没个轻重,他是应当管家。
年汀兰却是一脸委屈瞧着年寻,“爹爹,我嫂嫂是个好脾气的,进了年家便事事忍让。
可今日这事儿,女儿却不得不为嫂子说一说,前儿为着这事,嫂嫂还特意来我这借了些银钱,才凑够的。
”说话间,年汀兰还往自己案几上拿了张纸条,“父亲且看,这是嫂嫂那一日打的借条,女儿本想毁了的,也亏得懒了些,不然今日,还得空口白话,白白让人污了”年汀兰之前,向来偏二院,还从不曾这般为着自己嫂嫂说话。
这年寻将信将疑,看了看那借条,那一厢,程淑却是目瞪口呆,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这个本来被她哄得服服帖帖的大小姐,如何就转了性子?突然间帮着她嫂子了?程淑一时间泪如雨下,跪在地上,“大伯哥,天可怜见,我可是半分也未曾收到送来的银子啊!”年寻一时间也有些为难,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他一个清官难断家务事,一时间竟有些烦躁。
年汀兰仔细看着自家爹爹的反应,“爹爹,送没送去,着人搜一搜便是了”“这,可行的?”年寻有些为难,毕竟是自家院子,随意搜查,不成体统。
“搜,一定要搜,我这影子都未瞧见的东西,如何能说给我送了?”程淑急了,她这是在给人下套呢,如何就能被别人给套住了。
说白了,她也不过是想要多得些掌家的权力,以往何木珍不在,总归她这个二夫人,还能从中吃点油水,可如今,自打这卫玲珑入府,她这二夫人在这府中,是越来越没有地位了。
年汀兰设计好了的,那些个银子,还是被一份份的分好了,写下了名字月份,在程淑的抽屉里被发现,连带着被发现的,还有程淑三张铺契,东西被原原本本的拿到年汀兰的小院里,只瞧着,程淑的脸色是一阵白一阵红,好不热闹。
这样的场景,以往发生的时候,红一阵白一阵的,向来都是她这个嫂子,就是母亲,也因为父亲对二房的愧疚,多有忍让。
年汀兰就是要让她父亲一步步的看看,二房,究竟背着他,在做些什么?“这些东西……?”年寻拿着银子和铺契,手是隐约发颤的,这许多年,二房都是他们在供养,三套铺子,就是年寻此时的手里,怕是都拿不出三套铺子来。
程淑的脑袋转的飞快,看着眼前那些东西,仍旧叫屈“大伯哥,那些银子是如何在我抽屉里的,我着实不知道。
”“这些铺契……”年寻的声音冷沉,那些给下人的银子已经不重要了,毕竟算不了几个钱,只是那三间铺契,当真不是一笔小数目。
年家家底并不丰厚,年寻的兄弟,更是在年寻封侯拜将之前,就已经战死沙场了,程淑的娘家,更是普通,这三间铺子,来的着实是蹊跷。
年芷兰在有人搜院子的时候,便一起来了,柳中和亦步亦趋的跟着。
年汀兰看了他一眼,只看着他满眼的厌恶。
“大伯,那些铺子,都是我哥哥的军饷,省吃俭用,买下来的。
那些银钱,是我拿的,我拿的时候,李管家只说是给母亲,我也没得闹明白,那是给下头人的,都是我的错,大伯,您别怪母亲。
”年芷兰惯会流泪,一哭,便是鼻头红红的,惹人爱怜。
年汀兰只当年芷兰不是个聪明的,如今才觉得自己是小瞧了,年安的军饷?他才进军营多久?怕是不吃不喝,也买不了一个铺子吧?周围的人,都是一阵沉默,都在等着年寻的决策。
这种事情,明眼人都是一眼便能看穿的,只不过,看那个大家主,是怎么个态度而已。
“既然都是误会,弟妹就且带着芷兰回去吧!”年寻话音刚落,众人便各自变幻了颜色,尤其是年汀兰,心里更是一片唏嘘,父亲对他们终究是有诸多纵容。
程淑松了一口气,年芷兰扶着她,二人刚转身,又听年寻冷声道,“弟妹。
”程淑浑身一颤,以为年寻又改变了主意。
“日后,你院中的亲眷,便不用再来此处了。
弟妹还是该约束一些,莫要大哥我再说三回才是。
”听及此,程淑不由得冷眼瞧了瞧柳中和,“弟妹晓得了,定不再叫大伯哥费心。
”一场年汀兰精心设计的局,轻描淡写的,就这么过了。
要说不失望,那是假的,但自己父亲的脾性,年汀兰最是了解,这一次,暂且算是,小试牛刀吧。
程淑一路走的急,心中憋着一口气,入了院,进了门,才恶狠狠地瞪向年芷兰。
“说!那些银子到底是怎么回事?”程淑向来如此,有气便会冲着自己的女儿发。
年芷兰瑟缩着,“母亲,我当你是知道的,往日里,银子送到院子里来,您不是都会自己收着吗?这一回,我,我本想着给您放在那里,就当是给您一个惊喜了。
”“惊喜?呵,你没得将老娘惊得死过去,便是菩萨保佑了!”程淑光是嘴皮子说,已经是不过瘾了,忍不住欺身上前,手指不停地在年芷兰身上来回掐,年芷兰也不敢闪躲,只能忍着疼。
柳中和是看不过去了,连连直呼,“姑姑,姑姑,你莫要怪芷兰!”“我呸!你还好意思来挡,若不是你没得用,那年汀兰早该成你媳妇了,你若是成了年家的乘龙快婿,老娘我何至于这样憋屈?一个两个,没用的东西!”“娘,这事儿与中和哥哥无关……”“好啊,你们两个小贱人,还相互护着了!我警告你,柳中和若是娶不到年汀兰,就趁早给老娘滚回山圪垯去,你想都不要想!到时候,你必得嫁的比年汀兰好,不然,老娘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程淑嘴里说着最恶毒的话,手上的动作,是半分没有停下,中间柳中和替她挡了一下,也是被掐得险些大叫出声。
二房的动作,被年汀兰趁此机会收买的人,一一报到了年汀兰耳中。
卫玲珑刚刚替她敷了药,这那些事儿,她自然也是听得一字不漏。
“早听说二婶对芷兰严苛,却不知道,生起气来,竟是半分母女情分也不讲。
”卫玲珑自小无母,但是听了年芷兰这等遭遇,倒有些庆幸,自己没有这样的母亲。
年汀兰扯了扯嘴角,“二房那几个人,嫂嫂花了不少钱吧?”“也不多,二房那边对下人苛待,我这里,稍微加了些银钱,他们便见风使舵了。
”年汀兰点了点头,“那些人,终究是靠不住的,嫂嫂若是有心,可以尽量培养一两个心腹。
二房那边,怕是小动作会多起来了,你日后掌家,还是要多长些心眼。
”卫玲珑点点头,“多谢妹妹提醒,日后,少不得妹妹协助。
”年汀兰微微叹了口气,她自然是要协助的,父亲顾念死去的兄弟,母亲又顾念父亲的颜面,这个年家,那颗巨大的毒瘤,要不在它壮大之前便连根拔起,要不,就让它连壮大的机会都没有!父亲母亲都是下不去手的,唯一能够与她并肩作战的,便只有未来的年家女主人,卫玲珑了。
“嫂嫂,母亲方才神色有些不好,怕是会暂时管不了家了,嫂嫂还得多费些心思才是。
”按着年汀兰的记忆,母亲会怒极攻心,大病一场,上一世,便是程淑趁此机会,掌了年家大权,整个年家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也方便了她日后行事,与那些世家大族,结交颇好。
年汀兰上一世,最大的失败就在于,孤高自傲,不愿意与他人结交,倒是给了他人可趁之机。
卫玲珑点点头,不由得也有些担忧,“我瞧着母亲神色也是不对,我这里给你弄好了,便去母亲院子里瞧瞧”年寻自程淑走后,便带着何木珍走了,何木珍向来识大体,她再是看不惯年寻护着二房,却也不会在子女面前发作,一回了自己院中,何木珍自是少不了一阵脾气。
“你自己选的儿媳妇,你不维护,怀疑她便算了!那二房那里,实打实拿出来的证据,你都能轻描淡写的过了,你,你只打算置我们俩三于何地?”何木珍虽读书不多,但这么多年,她多与人结交,思想谈吐,早便是大家族主母的模样了。
年寻一直听她念叨,质问,满脸苦闷,“我若是不轻描淡写,你待如何?莫不是还要收了铺契?将他们撵出年府?到时候,我再落得个不待见弟弟遗孤的恶 名?”何木珍听他这样说,“你是落得个好名声了,三间铺契啊,那得是多少银钱?”“银钱、银钱,你如今,如何张口闭口都是银钱?我与阶儿的俸禄还不够你支配的?”夫妻吵起架来,便是这样,东一句西一句,吵到哪里便是哪里。
“够我支配?我可是悄悄买铺子了?还是我克扣下人的月银了?你当我与你争,当真是为着这些个银子?你且瞧着吧,今儿你是把二房的放过了,玲珑日后管家,怕是比我还难!”年寻重重叹了口气,“行了,大不了,下次我护着你们就是了!”一听年寻这样说,何木珍更是一阵委屈,“护着我们,这话你是说了多少次了?这么多年,哪一次不是我让着忍着?就连汀儿,也被你带的,一心向着二房!我这些年,埋怨过一句了吗?”“你别得理不饶人,汀儿这回,可是半分没向他们说话!”“你也知道,连汀儿都不为顾他们,都看得明白,偏偏你还……”何木珍着实是动了气,话说到一半,便一阵晕,眼前瞬间黑蒙蒙一片。
年寻一听何木珍收了口,正觉不对劲,转头一看,何木珍竟直直朝地上摔去,眼疾手快,连忙将人扶住“夫人!夫人!”年夫人是怒极攻心,一时间肝火上亢,所以才晕了过去。
大夫来开了药后,特意叮嘱,万万再动不得怒。
年侯心中是一片愧疚,他这夫人跟他这样久,如何就记不得,忍一忍,让一让?何苦与她多计较?年汀兰忍着后背的伤来看母亲,瞧见父亲那心疼愧疚的模样,也是知道自己母亲会安稳渡过,便忍不住宽慰父亲。
“父亲,端午佳节不是要到了?届时,女儿随父亲进宫吧。
”一般的端午佳节,宫里都会宴请皇亲国戚,年府深受帝恩,向来是座上宾。
只是今年,年汀兰年满十八,参加宴席,便不仅仅是参加宴席那般简单了。
手握边境十万大军的年侯嫡女,身后有着怎样的势力,大家都心知肚明。
且不论年汀兰本就姿色上乘,就说她身后父兄的势力,那也是这泱泱汉国,众多豪门世家的公子哥,抢夺的对象。
若是没有突然冒出来这个柳中和,她年汀兰,本就该听从圣上安排,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男子。
如今重新活了一遭,年汀兰才突然明白,父亲为自己付出了多少?她的婚事,怕便是父亲忤逆皇上,在皇上心里埋下的祸根,才能让有心人稍加设计,便毫无回旋的余地。
“汀儿,你的意思是?”年寻有些喜出望外,年汀兰愿意去宫里,这何尝不是他愿意看见的呢?年汀兰点点头,“届时,还望父亲提点。
”她这意思,自然就是看看父亲有什么看中的人,一时间,年寻到颇有些感动,年汀兰是任性惯了的,年寻几乎都要妥协了,偏偏年汀兰又突然懂事,未免让他这个老父亲,有些泪目。
“好孩子,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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