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5-06 15:22 | 余寿权在祠堂吃清明酒那天,二哥受侄子怂恿,决定随我去湘西旅行。
我要去凤凰城,那是这两年一直在想的事,因为沈从文先生及其文字,令我深陷其间。
但带着亲二哥,去寻找三三(张兆和)的二哥(沈从文),却是我始料不及的。
四月的凤凰城,虽说是旅游淡季,游人却不少。
当我站在栗湾“归一园”的牌坊下,看那沈先生笔下汤汤的沱江,满心眼都是春花怒放的感觉。
江中的石桥、碇步,将夕阳中的人影衬映在波光粼粼的流水中间。
两岸的密密麻麻的吊脚楼,带着远古的神秘,不经意地就这样出现在我的眼前。
近岸边巨大的水轮,随着水流缓慢转动,与那天际游移的晚霞,统一着节奏。
为了能在闭门前赶到沈从文故居瞻仰,我不得不依着导游的线路与速度,渡过溪水,越过江滩,穿行在古城老街,以至于忘了留意身边的姹紫嫣红。
沿街满是店面,各种招牌玲珑满目;街头还有招揽客人购买银饰品的苗乡姑娘,专门给游人中的年轻姑娘编织五彩小辫的苗寨老妪。
最多的自然是,边走边举着手机直播或自拍的各地来客,他们自言自语,旁若无人,却向外界传递着凤凰城的美丽讯息。
我不清楚,这老街与河街都是在江边,到底有何具体区别。
两边石头、砖木结构,也有纯木结构的楼房,那因了岁月的摩擦,已成浅褐色且筋脉毕露的木质门脸,透出了古城的幽远。
沈从文先生故居坐落在老街的深处。
一个宽阔的十字街头,正面照壁上粉白了的位置,有湘籍前总理朱镕基题的“凤凰城”三个字。
旁边一个狭窄的弄口,往里走二三十米,那就是一代文豪的故居。
三间矮房,中间大门进去,一个小天井,放着大水缸,二进房也是三间,正堂摆着沈先生的漫画像与雕塑,两边挂着张兆和的书法。
正堂右首陈列其父母的照片与卧床、木厨等旧物。
故居里除了有沈先生生平介绍,各时期各种版本的作品集,还有个小书摊。
我毫不犹豫地买了两本,一本纪念版的《边城》,另一本黄永玉插图的《湘行散记》。
出得门外,我如释重负,仿佛沉疴顿愈。
见我又拍照又买书,一旁的二哥却大喊冤枉,家乡的玉海楼比这个旧房子不知要大、好多少倍,天天进出,也不用花钱买票。
出身建筑业,每月仅领三千元退休金的他,自然有他自己的价值度衡。
故居旁边有众多的纪念品店铺,但没有一件是与文学有关的。
其中的一套苗族女童服饰,吸引了二哥的目光。
几经砍价,终于成交,顺便搭配了银项圈和小背篓。
我想,这样他回去又可以逗小孙女一阵欢心了。
尽管他出的钱要贵出故居门票许多。
夜的凤凰,凤凰城的夜。
那时那是无比美妙的境地。
若能从天空俯看,落夜后灯光四起的沱江畔凤凰城,定会使人产生千万颗夜明珠散落人间的无限遐想。
即使那日,我是在地上,徜徉在夜的江畔、夜的河街,依然有这是一只浑身披着璀璨明珠,正欲振羽飞翔的凤凰的想象。
在离开凤凰城的前夜,我独自租车再次来到古城,企图努力寻觅沈先生笔下的旧迹。
江,无疑是古老的,那石头滩已被整齐的驳岸代替;埠头泊着带篷的木船,挂着红红的灯笼。
我搞不清,这沱江边停泊的到底是沈先生的“麻阳船”,还是“桃源划子”。
吊脚楼是老的,“一条长长的河街,在那里可以看见无数水手柏子与无数柏子的情妇”的情景,已被无数的客栈、饭馆、酒吧及殷勤揽客的时髦女人所代替。
红黑二色的旗子,肯定是没了。
“江边有位,消费不限”的招牌随处可见。
我在沱江边的某家酒吧外停住了脚步。
里面人头攒动,摇滚乐爆棚,在DJ的蛊惑下,没了灵魂似的躯体,疯狂再疯狂。
我在靠近江边的某个角落,找个台阶坐下,既然这样,心脏与耳膜还是经受着无情的考验。
里面的小伙子欲请我进去。
听闻我来自温州,便说这儿老板也是温州的。
转身从里面拉出一个女孩,约二十出头,梳一条马尾辫。
她一出来便用方言问我哪人。
我一听乐了,地道的瑞安腔。
原来,女孩是瑞安高楼人,前些年辍学,随男朋友外出,边旅行边打工,到了凤凰城。
他们见这里山水风景比高楼还秀美,游客更是如潮如涌,便筹了钱,留在这里开起酒吧。
讲着自己的故事,女孩脸上荡漾着春风般的笑意。
我也分明从凤凰璀璨的夜色里,感悟到了青春与勇气的光辉。
世界是年轻人的世界,凤凰城也不止属于沈先生这样的凤凰文人。
但我终究是奔着沈先生,奔着凤凰古城来的。
繁华的夜晚,浮躁的摇滚只能摧残我的脆弱的神经,无法动摇我淘古追远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