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车祸身亡，哥哥认定是我害死了他们，从此恨透了我！他把我一个人扔在大雨中，任我发烧昏迷，对我不闻不问。
我因为怕黑，想让她留下来陪我，他却一把把我推开，撞碎了玻璃杯。
玻璃碴嵌进我的肉里，血流了一地。
后来，他听了保姆女儿的话，把我送进了管教所。
从那里出来后，我遍体鳞伤，生命到了尽头。
哥哥在病床前抓着我的手哭得撕心裂肺："哥哥后悔了！"1哥哥来管教所接我那天，我正被教官捆着胳膊打。
我奋力地挣扎，却换来更狠的教训。
我奋力地挣扎，却换来更狠的教训。
"你就是个扫把星，就要赎罪，还敢反抗？""洗干净点儿，不然一会儿你哥哥来接你，身上全是污血，说我们虐待你？"一墙之隔，我哥哥在车旁抽烟，而我，徘徊在生死边缘。
从管教所出来时，我只觉一阵眩晕，看到车旁的哥哥，也有些不真切。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他看到我，掐灭了烟，眉头拧成一团。
我扯了扯嘴角，现在的这个样子一定很难看吧，与以前精致的我判若两人！脸色惨白，乱蓬蓬的短发，因为头皮被烧伤过，有些地方已经长不出头发了。
一条毫无美感的粗布长裙几乎拖到地上。
因此穿裤子会磨到腿上的伤，穿裙子虽然走路姿势难看，但至少伤没有那么痛。
"这样……挺好。
"我用沙哑的声音怯生生道。
"你的嗓子怎么了？"我哥打断了我的话，语气中有些疑惑和不耐。
"没什么。
"我摇摇头，把头低得更低了。
我的声音原本非常好听，还得过市里歌唱比赛第一名，可是在管教所里，却生生被烟熏坏了。
他们说我是罪人，是给人带来厄运的罪人，不配拥有好的东西。
他们把我吊起来，关在浓烟的屋子里，我被熏伤了眼睛和喉咙，肺功能也严重受损，天气一变，我就剧烈咳嗽。
"你毕竟是程家的人，家丑不可外扬！我带你回去。
"哥哥语气没什么起伏，但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在打量我，像要把我看穿一样。
他心里一定还在怨恨我吧。
自从父母去世后，他就再没有对我笑过。
也是，谁会对一个杀人犯笑出声？那个曾经疼我、爱我的哥哥，再也不会回来了。
程家也算家大业大，曾经，我们家父母和睦，儿女双全，让外人羡慕到眼红。
我年龄小，哥哥甚至比父母都宠我，家里好的，必定是留给我的。
我在他们的庇护下，不曾受过半点委屈，无忧无虑地度过了17个春秋。
所有的一切，都在18岁生日那天变了。
我求着在外地出差的父母回来陪我过生日，可那天突然下起暴雨。
父母突发车祸，不幸身亡！当我看到父母尸体时，尖叫出声，他们身上全是血，就那样躺着一动不动。
我惶恐地拽着哥哥："哥，这不是爸妈，这不是爸妈是不是？"哥哥恶狠狠地把我推开的同时，啪地给了我一巴掌。
"如果不是你非要让爸妈回家陪你过生日，他们怎么会死！是你，是你害死了他们。
他们那么疼你，你对得起他们吗？对得起吗？"哥哥从没对我说过一句重话，此刻不但打了我，还对我大吼，我痛苦无助，除了哭，我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发泄自己的情绪。
也就是从那天起，哥哥不但不再关心我，甚至都不愿意跟我说话。
一时间父母没有了，我原本就接受不了现在连哥哥也不要我了！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不知道该怎么样才会让哥哥变回从前的样子。
我拽着哥哥的胳膊，声音近乎哀求："哥，你别不理我，我就只有你了。
""我一看见你就想起父母惨死的样子！"我哥甩开我，面无表情： "我倒是希望从来没有过你这个妹妹。
"不，不是这样的！我不甘心，哥哥不回家，我就到哥哥工作的地方去找他。
他让我在学校寄宿，我就偷偷跑回家找他。
我以为我的坚持会换来哥哥的关心，没想到，我等来的却是他把我送进管教所的消息。
2我茫然地站在车旁，犹豫半天后，打开车门坐在后排，把自己蜷缩在一个角落，尽量远离哥哥。
"不坐副驾了？"哥哥看我的眼神带着疑惑和不耐。
以前的我，每次哥哥开车，都要做副驾，谁拉都不下去，因为那里离哥哥最近。
可我是个不祥的人，我离哥哥太近，会害了他。
我摇摇头，随即把头低了下去。
"确实乖了不少，也不任性了。
"哥哥语气冷淡："看来顾艺的建议是对的，如果早点送你过去……"哥哥没再说下去，是啊，如果没有我，父母也不会去世。
我确实是个扫把星，是个罪人！明明最该死的就是我！顾艺是我家保姆的女儿，我们三个一起长大的，可自从父母出事后，她跟我哥哥一样，再不愿理我了。
我到程家时，顾艺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穿了件真丝的连衣裙站在门口，看到我们后，立刻迎了上来。
我赶紧往后退了两步，跟她保持距离。
大概是嫌弃我，她没想真的碰我，只是虚晃一下，随即很自然地挽住我哥哥的胳膊。
以前的我经常会做这种动作对我哥撒娇，现在，却是想都不敢想了。
"这两年你不在，我因为身上过敏，朔哥哥让我暂时住在你的屋子里。
"顾艺用带着歉意的目光打量着我，眼底深处，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你能不能再给我住段时间，等我病好了……”没等她说完，我使劲儿摇着头，那个房间离哥哥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我不能离哥哥那么近，我会害了他。
"我……我住阁楼就好。
"阁楼离大家都远，我只要不出去，就不会跟他们有交集，就不会害到他们。
"哎呀，阁楼又阴冷又潮湿，怎么能住人呢？"顾艺夸张地捂着嘴，随即粉嫩的嘴一撅： "你不会是在怪我吧，我……""原来你还是老样子。
"我哥看向我眼神中多了几分厌恶："一间屋子而已，你闹什么！看来两年对你来讲少了，是不是还要再送进去待一年？""不，不是的。
"我惊慌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不要送我回去，我知道我不祥，我是害人精，我离你们远远的，一定不会给你们惹麻烦。
""你在说什么？"我看到我哥双眸中褪去了往日里的冷清，竟多了几分痛心。
不，一定是我看错了，哥哥他怎么会心疼我？他最恨的人，就是我。
"是我害死了爸妈，我有罪，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我咚咚咚地磕着头。
额头重重地砸在水泥地上，又抬起来继续砸。
仿佛不知道疼一样。
怎么会不疼，可是，已经麻木了。
3在管教所里的这两年，我每天必干的事情，就是忏悔，认错，在惩罚中请求原谅。
让我一遍一遍重复我是个害人精，我有罪！教官经常拍着我的脸说："你哥哥可交代了，对你这个害死自己父母的畜生，不能手软。
你可要好好体会你哥哥的苦心。
"哥哥……每每昏过去前，我想的总是这两个字。
我唯一的亲人，却恨透了我！"你给我起来！"我哥哥一把从地上把我拽起来。
他眼睛里的怒意越来越浓，狠狠地牵制住我的胳膊，让我无处可躲。
我惊恐地看着哥哥，身体抖得厉害，只觉得一股温热的液体从额头上流下。
我没觉得疼，也顾不上擦。
"跟我进去。
"哥哥不顾我的反对拽着我往屋里走。
"我知道错了，不要罚我，不要，我认错，我是害死亲人的畜生，我死有余辜……""闭嘴！"哥哥一把把我摁在沙发上，我把手挡在脸前，以为他要打我，没想到他俯下身子，拿起碘伏，一点一点帮我清理伤口。
我一下子呆了，哥哥的脸近在咫尺，他抿着嘴，神情复杂。
我突然意识到，这个距离太近了，我会害了哥哥。
惊恐之余，我立刻弓起腿往沙发另一头快速地挪动。
由于速度太快，衣服皱起，我脚踝上的伤露了出来。
那是一道狰狞的伤口，几乎顺着爬到小腿。
哥哥的眼神明显一怔，他一把抓住我的脚腕： "你这伤，怎么弄的？"看我咬着嘴唇依旧往后挪，他用力拽住我，眼圈竟有些微红，几乎是用吼的："到底怎么弄的！"4怎么弄的？这两年，他们都说对我的每一次惩罚，都说哥哥同意的，为什么还要问我怎么弄的！其实我不知道怎么弄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弄的。
我只知道我每一天都在痛苦和绝望中度过，很疼，生不如死。
可我不能死，我还有心愿未了。
我哆哆嗦嗦地蜷起腿，让裙子盖住伤疤，有些木讷地摇了摇头： "不，不疼。
""谁问你疼不疼了！"我哥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他有些烦躁地一把甩开我："两年不见，你这装可怜的本事倒是见长！"责备的话中，竟带着几分颤音："把自己弄得一身伤，装可怜给谁看！"许是动静太大，顾艺跑过来，皱着眉头拉住我哥，声音带着几分委屈："算了，你们别吵了，那个房间我还给羽诺就是了。
"她以为我跟哥哥是因为房间的事情在吵架吗？"不用，她愿意睡阁楼就让她睡去，没人惯着她这个毛病。
"我不知道哥哥为什么要生气，是我刚才的回答令他不满意吗？还是他就是讨厌我这个人。
我潜意识选择后者，便点点头，站起身，慢吞吞往阁楼走去。
听见身后顾艺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入耳朵。
"朔哥哥你别生气，之前管教所那边给我打过电话，说羽诺在那里极其不安稳，经常惹事，还试图逃跑，总把自己弄得一身伤，还不让所有人靠近。
我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没告诉你，早知道你这么在意，我应该……"声音委屈中夹着懊恼，原来，她知道可哥为什么生气，说房间的事，不过是想把我走到阁楼而已。
我自嘲地扯扯嘴。
何必呢，我是不会和她争的。
走到楼梯拐角处，我听到哥哥叹了一口气： "没事，她这性子，是该吃点苦头的。
"是啊，不吃苦，我又怎么赎罪！我活着，不就是为了赎罪吗？5天已入秋，太阳一下山便阴冷了不少。
阁楼里的温度更是比其他屋子要低上1、2度。
我习惯性地在地板上躺下，将身子蜷缩起来。
黑漆漆的屋子，没有枕头、没有被褥，有的只是无尽的黑暗和彻骨的寒意。
如同每一个黑夜一样，我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出父母惨死的场面自己哥哥厌恶自己的眼神。
我最亲的人，我唯一地牵挂，一遍一遍诅咒我，活该下地狱，不得好死。
无助，害怕，惊恐，绝望，侵蚀着我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神经，让我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我猛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恨不得把肺咳出来。
"羽诺，你醒醒，快醒醒！"恍惚间，我听到哥哥在焦急地叫着我。
哥哥为什么这么着急？是我的咳嗽打扰到他了吗？还是我又干了什么错事吗？我想睁开眼睛道歉，可却怎么也睁不开。
哥哥的声音越来越远，我努力地想抓住那一丝希望，终是陷入一片死寂。
再睁眼，周围白花花一片。
医院？我竟然在医院！我惊恐地从床上弹起来，顾不上头晕恶心，狠狠地拔掉手上的东西，将带着血的输液针甩在一边，使出最大的力气往外跑。
在管教所的两年，让我对医院唯一的认知就是电击。
他们管这个叫治疗。
只要我稍加反抗，不随他们的心，他们就会把我绑到医院接受电击治疗，说要治一治我身上的病。
我永远忘不了电流通过全身时的痛苦，所有人围着我，像看笑话一样，看着我在床上被电得不停地翻白眼。
用他们的话讲，我这样的恶人，不需要有意识，更不需要被同情。
我推开门的瞬间，正撞上哥哥从外面推门，他顺势用手稳住我，眉头却紧紧拧在一起。
"你发烧了，不好好休息，乱跑什么！""不，我不要在医院。
"我的手紧紧抓着哥哥的衣服，人也跟着跪就下来。
"我听话，我会特别特别的乖，求求你，不要把我留在医院，不要，我不要治疗……"我无与伦比地表达着自己的惶恐可话没说完，我又咳嗽了起来。
我强行咽下口中发腥的铁锈味儿，将头埋下，不想让自己的声音打扰到任何人"你生病了，不在医院治疗你要去哪里？"哥哥这次似乎特别有耐心，他并没有烦躁得把我一把推开，反而蹲下身子，试图说服我。
"我知道都是我的错，你让我干什么都可以，求求你，不要把我留在医院。
"许是烧还没退，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我匍匐在地上，手只能摸到哥哥的皮鞋。
可我不敢碰，哥哥的皮鞋一看就价值不菲，我怕碰脏了哥哥更不愿意接我离开。
几乎没有指甲的手狠狠地挠着地面，只有指尖传来的疼痛才能清清楚楚告诉我，我想离开这里。
6"生病了当然要在医院，在家怎么治疗？"顾艺甚是不友好地瞪着我："顾哥哥，咱们不能再这么惯着她。
我们都要上班，在家谁有时间照顾她？""我会离你们远远的，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我的声音近乎恳求。
"羽诺，为什么你任性的脾气还是没改呢？"顾艺走近我，故意将声音放缓，她缓缓蹲下身子，把我扶起来： "你可真是辜负了朔哥哥的心思，朔哥哥最讨厌的，就是任性妄为的人。
"我一把推开她。
不是的，我没有，我只是害怕，没有任性！"你生病了也不能随便推人啊。
"我没有理会她，瞪大眼睛，茫然和惊恐地看着顾艺身后一言不发的哥哥，最后缓缓地低下了头。
是啊，我是个罪人，又不讨喜，为什么还要给别人找麻烦？哥哥半晌无语，终是叹了口气，声音没什么起伏，却也不似先前那般冰冷： "既然不愿意在医院，那就回家吧。
"顾艺不可置信地愣了一下，下意识叫着朔哥哥。
看哥哥并没有要理她的意思，随即态度180度转弯，上前扶住我："走，带你回家，你要乖乖地听哥哥的话，不能再任性了。
"我缓缓甩开她的手，脚步虚浮，差点撞到哥哥的身上。
哥哥皱了皱眉，脸色并不是很好，看到他的手缓缓抬起，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双手挡在额头前。
"怕我？"哥哥的语气更加不悦了，那停在空中的手一把将我抱起，大步朝外走。
原来哥哥不是打我，是要抱我。
哥哥边走边对身后的顾艺道："你收拾一下，到客房去，把屋子还给羽诺。
""朔哥哥？"顾艺一百个不愿意，但终是点了头。
"我，我不能离你太近，会害了你。
"我紧紧抓着哥哥的衣服，想让他放我下来，却完全没有力气与他抗衡。
"都这么近了，有本事你就害死我，没本事就给我闭嘴。
"嘴里说着嗔怪的话，可语气却明显没有多少怒气。
我果断闭了嘴，却瞟见身后顾艺正用憎恶的眼神死死瞪着我，仿佛要将我盯出个窟窿。
程家出事前，顾艺面上对我还算友好，可我心里清楚，她并不喜欢我。
明里不敢，暗地里偷偷给我使绊子。
我那时心高气傲，自然每每都笑着还击回去。
她讨不到好处，便越发看我不顺眼，甚至拿着我的照片用针扎。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竟然一点都没变。
7哥哥很忙，把我送回家后，就没了踪影。
大概是发烧的缘故，我脚步虚浮，仿佛踩了棉花一样，就连走到房间都要喘上很久。
"你哥又不在家，你可怜兮兮地装给谁看呢？”顾艺瞪着我，似是忍了半天的怒气终于找到了发泄途径。
她话音刚落，不及我反应，猛然从身后揪住我的头发，一路把我拖到了洗手间。
拧开花洒，冰凉刺骨的水瞬间从我头顶倾盆而下。
皮肤刺痛感越来越强，我趴在地上猛烈地咳嗽，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看着从脸上滴下的水渐渐变成了粉红色。
"程羽诺，你个害人精，你是个罪人，所以，必须要不得好死！这才是你的下场。
"她恶毒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我渐渐地听不到她的声音，看不清她的人影，身子一软，晕倒在浴室里。
醒来时，自己竟然躺在柔软的床上。
似乎烧得更厉害了，就连呼吸都带着热气。
浑浑噩噩间，隐隐听到顾艺委屈的声音："朔哥哥，真的不是我的错。
你不在家，羽诺她不吃不喝，冲我发了好大的脾气，还把我给她熬的粥全打翻了。
自己跑去冲冷水澡。
""你怎么不拦着她，由着她胡闹！"可哥的声音带着几分焦躁。
"我拦了，被她推开了。
"顾艺更委屈了，声音油油腻腻："都磕到了腰，现在还疼呢。
我看羽诺分明就是做给你看的，昨天她还说，就不信你能真狠下心不要她！""真是胡闹！果真是本性难移！"哥哥是真的生气了，就连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都带着愤怒。
一如两年前，他送我去管教所时一样，坚定决绝。
我扯了扯干涸的嘴角。
也好，离我远远的，至少我不会害了哥哥。
顾艺说得对，我确实应该不得好死，但她这样的坏人，也不配留在哥哥身边。
8整整一天，顾艺连一杯水也没给我，她冷眼看着神志不清的我，咯咯地乐。
"看你现在这样，我真高兴啊！""以前顾哥哥眼里只有你，什么好吃的好用的全是你的，似乎天生你就什么都有。
凭什么！""还真是风水轮流转，你看看，现在你都快死了，他也不会再看你一眼。
哎呀，你说你，活着干什么呢！"她自顾自地说着，大概是真的想让我自己烧死在这里。
只是哥哥并没有如她所愿，竟然因为我不愿意去医院而给我请来了家庭医生，只是哥哥没有想到，我会病得这么重。
我咳嗽的嘴角会溢出血丝，意识有些涣散，只是耳边一直响着顾艺哭哭啼啼的声音："我不是故意的，她见到我就砸东西，我没敢进屋子。
如果知道这么严重，我怎么可能会不管。
"果然恶人也是各有各的恶。
这次，我病得确实太严重了，病得快要死了。
从昏迷中再次醒来后我才知道，我在ICU 里整整被抢救了两天。
听说转入普通病房时，我哥哥流泪了。
为了我吗？他说他最恨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的。
他说最该死的人是我，为什么只有我还活着。
他说他希望从来没有过我这个妹妹。
他怎么可能会为我哭。
我木讷地转过头，一眼就看到了哥哥站在不远处的门口。
他拎着早餐，精神极差，似是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了，就连胡子都争先恐后在他光整的皮肤上冒头出来。
他红着眼眶走过来，弯腰将早餐放在床头，声音轻得仿佛怕吵到我一样： "醒了就好，要不要吃点东西？"我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轻声叫了声哥哥。
原本声音就坏掉的我此刻更是哑得吓人。
"什么都别想，好好休息。
"哥哥的声音有些压抑，他轻轻拍了拍我的手，却被我反手轻轻握住。
"我……没想让哥哥……担……"声音断断续续，却透着我的焦急和不安。
"家里有监控，有什么能瞒得住？你突然病成这样，我自然要知道原因。
"哥哥将我的手放在额头： "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是我害了你。
"哥哥将头埋在双臂之间，声音颤抖："我后悔了，诺诺，我后悔了。
等你病好了，我们好好地。
”"好……"我的声音如羽毛一般，轻轻飘过我们两个人的耳朵。
我知道，哥哥也同样知道，我的病再也不会好了。
9烧退后，我依旧咳得厉害，而且睡眠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
我几乎一睁眼就能看到哥哥，他甚至把办公室都搬到了病房。
他电脑旁放了厚厚一沓纸张，细看之下，竟然是我的病历。
我对我的病并没有太上心，但也会偶尔听到哥哥跟医生讨论我的病情。
他们的术语我听不太懂。
但我大概知道，我的生命快到尽头了。
我不难过，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竟让我有些心喜。
哥哥在我面前并没有露出什么情绪，每每看到我醒，他就会笑着跟我说两句话。
就好像我只是个赖床的孩子一样。
过了没几天，我就听说，我呆的那个管教所因涉黑以及设计到一些违法勾当，被警察一锅端了，而顾艺也被牵扯其中，判了15年。
"顾艺跟管教所里的领导不清不楚，当年要不是她让人……你也不会伤得这么厉害。
"哥哥提起顾艺，那种恨意藏都藏不住："我给了他们那么多钱，希望你在里面少吃点苦，改改性子就好。
是我蠢，这事就不该交给顾艺去办。
"原来，里面的那些人说得都是假的，我的哥哥，没有放弃我。
"真是便宜她了，才15年。
"哥哥边削苹果边小声自言自语。
难怪哥哥态度会变得如此之快，是同情我？还是可怜我？我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想起哥哥颤抖的肩膀，以及那句："诺诺，我后悔了。
"为什么要后悔，我害死了最爱我的人，难道不应该得到报应吗？我咬了一口哥哥递到我嘴边的苹果。
又脆又甜，真好吃。
不及我把苹果嚼碎咽到肚里，便感觉喉头奇痒无比。
咳着咳着，苹果混着血丝一起从嘴里吐就出来。
我软软地倒在哥哥怀里，声音虚得可怕："特别好吃，真可惜给浪费了。
"我的罪名似乎又增加了一条。
我又一天一天地睡着，梦境里竟反反复复出现小时候的场景。
那时父母疼我，哥哥宠我，我脸上的笑那么纯粹，那么美好，却是我这些年再不曾拥有的开心。
醒来时，我的手就在哥哥手里握着。
"哥哥……我想去看看爸妈……"这是我唯一的心愿，我怕我现在不去，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那些道歉和忏悔的话这些年在我心里来来回回打了无数遍腹稿。
我想亲口说给他们听。
哥哥痛苦地望了我一会儿，终是点点头说了声好。
"哥哥现在就带你去。
"那天下着雨，哥哥把我背上车。
他说我太轻了，以后要多吃点，吃胖点。
以后，好漫长……我靠在哥哥肩头，眼睛有些睁不开："哥。
""嗯？""你不要后悔。
后悔是很痛苦的事情，你放过你自己，好不好？"哥哥没有说话，只是搂着我的胳膊越收越紧。
"两年前，你都没让我送爸妈最后一程，把我赶了出来……那些道歉忏悔的话我来来回回想了两年多，在脑子里改了无数次，想说给听……”"也不知道下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还是不要了，我就是个灾星，只会给人带来霉运……"我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睛也渐渐闭上了。
可我依旧能听得到声音。
我听到，哥哥哭了。
而我却再也睁不开眼睛来安慰他了。
我终是没有如愿，那些话，也没有说出□.10许是我心有牵挂，我像一团气体一样飘在空中。
看着哥哥抱着我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
他说他对不起我，他怪别人害得我重度抑郁，多器官衰竭，可其实害死我的人是他自己。
这一刻，我突然明白，哥哥一直都是爱我的，只是他无法接受父母过世这个事实，所以才选择逃避，才选择把一切都算在我头上。
他不肯见我，对我不闻不问，却怕我出事，在家里按就监控。
他嘴上说着疏离冷漠的话，可我真出事后，照顾我的，也只有他。
哥哥将我火化后，骨灰和父母放在了一起。
他在墓前静静地待了一整天，什么话也没说，到了傍晚，才迈着僵硬的腿回了家。
三天后，他收养了一个七岁的小女孩。
这个小女孩的眉眼像极了我。
哥哥叫她小诺。
刚开始她还有些害怕，后来时间久了，小诺总是对着哥哥笑。
"我能不能不叫你爸爸，叫你哥哥，太年轻，太好看了。
"哥哥似乎对这个新称呼和这句夸奖非常满意。
嘴角的笑两天都没下去。
除了工作，小诺就是他的全部。
他将所有的耐心和爱都给了对方。
只是有一点，同其他长辈相比，他更想尽快让小诺独立起来。
"将来我不在了，你可怎么办？""哥哥为什么会不在？"哥哥抿了抿嘴，开口解释： "因为哥哥做了错事，总是要还的。
""是因为哥哥不在的妹妹吗？"哥哥用沉默回答小诺的问题。
我知道，对于我的事，哥哥从没真正放下过，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强烈。
每每如此，小诺问完后总会轻轻抱住哥哥："哥哥不怕，你还有我。
""嗯，哥哥还有你！"他声音极低："哥哥对不起你。
"11一晃15年过去。
那一天，就像我离开的时候一样，也下这雨。
哥哥特意穿了一套崭新的衣服，将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
我从没见哥哥这般用心过，就连两鬓几根白发，也被哥哥一根一根打发了。
"哥哥要去接一个人。
"哥哥临出门前给了小诺一封信。
"如果天黑前没有我的消息，就把这个交给警方。
"很秘密，并且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能偷看。
"哥哥。
"小诺叫住转身要出门的哥哥，猛然从身后搂住了他。
"小诺乖，在家等哥哥。
"哥哥的声音有些哑，却始终没有转身。
"嗯。
"小诺的声音有些发颤："我在家等哥哥。
"小诺一向听话，哥哥不让打开看的东西，她连碰都没有碰。
可她没有等到哥哥回家，只等来了警察。
哥哥死了，开车撞破桥上的护栏，车坠入江中。
打捞上来时，早就没了气息。
车里除了哥哥，还有一个女的。
就是今天刚刚出狱的顾艺。
是啊，今天是顾艺出狱的日子，哥哥要去接的人，就是她！小诺闻言，也仅仅只有一瞬间的震惊，随后一切归于平静。
只是按照哥哥说的，将信封交给了警察。
那是一封公证过的遗书，简短地说明了两件事，第一件，他是自杀，15年前他和顾艺害了妹妹，他要替妹妹讨个公道；第二件，就是把他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小诺。
在所有人看来，小诺只是个20出头的孩子，没经历过风浪，可这两件好坏参半的大事似乎对她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她平静地一手办理了哥哥的所有身后事全程沉默，面无表情，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哥哥走了一个星期后，一对夫妻找上了门，说是小诺的亲生父母，不信可以做亲子鉴定。
"亲生父母？那为何之前要抛弃我？为何之前从不来寻我？"声音中透着嘲讽和不屑。
"我们寻了，你那个养父不让见。
"女人在小诺面前声泪俱下，哭诉当时家里穷，养不起，才不得已丢弃，后来后悔了，就一直在找她。
"是看我有钱了，想来蹭钱吧。
"一句话，将女人打回了原形。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爸妈！"男人吹胡子瞪眼不乐意了："我们生你，要点钱怎么了？"小诺却只是哼了一声： "实话跟你们说，我爸妈早死了，因为我任性，非要让他们陪我过生日，他们出车祸死了……我不是你们要找的女儿，你们的女儿，也早死了。
""什么？怎么可能？你明明就是……""我不是。
"我顿了顿："还有，他不是我养父，是我哥哥。
"在哥哥收养女孩的那天，我那透明的魂魄不知怎的，就到了女孩身上。
从那天起，我就成了她！成了自己的替代品留在了哥哥身边。
我陪着哥哥走了15年，生死轮回后，我想劝他放下执念，可试了两次后，终是放弃了。
那份自责整整折磨了他15年，他甚至连做梦都在叫我的名字。
一如当年的我，在痛苦的泥沼中苦苦挣扎，却越陷越深。
我想如果不是为了等顾艺出狱，他怕是早就不在了。
从那天哥哥出门时，我就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哥哥的骨灰和我们的葬在了一起。
终是一家人团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