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品牌的创始人们,当前正在经历从宏大叙事到个体蜕变的重要阶段。
其实当big dream在的时候,人就会觉得小困难跟挫折都不重要。
但潮水褪去,才会发现,原来这些“小问题”,才是公司生死存亡的关键。
无性别服饰品牌bosie创始人刘光耀这两年对此深有感触,正如他所说的:开始就像你在沙漠走,老觉得有个宏伟宫殿在等着你,后来发现那是海市蜃楼,你就开始想找附近的水坑,附近的草丛,要在沙漠里生存下去。
这种意识的转向并非应激使然,它让品牌创始人将热情注入到了更加恰当的方向。
当然,还有做更深入的取舍,比如卸下CEO的身份和历史负重,去all in打破一些看似固化的僵局。
尽管因为之前的烧钱扩张、多元探索,让新品牌的创始人多遭诟病,但觉醒所带来的独特意义也在重生。
就像刘光耀投身内容IP赛道后,一股破碎后的狠劲让他快速在抖音从0做到百万量级粉丝,bosie的另类影响力在快速放大,品牌、创始人IP、消费者之间的张力将进一步凸显。
围绕bosie品牌成长的得失,创始人对于品牌的影响,内容IP创业带来的转机等重点问题,两个多月前,浪潮新消费与bosie创始人刘光耀进行了一场深度对话。
在其中,刘光耀用真实的创业体感和哲学式的沉思做了很多颇为可贵的回应,从一个落魄反省的品牌CEO到一个重新崛起的内容新势力,时隔几个月再看今天的他,我们看到的更多不是无法走向终局的痛楚,而是熊熊燃起的新的希望。
两个月成为百万抖音网红,为何从宏大叙事走向超级个体?,浪潮新消费,19分钟对话 | 刘光耀编辑 | 陈 俨浪潮新消费:如果要对bosie目前还不长的发展历程进行分期,您会怎么划分?刘光耀:三个阶段。
第一,跑通产品,产品是不是市场需要的,消费者认可的。
因为服装品牌太多了,市场又很大,所以前两年就是在验证产品力。
第二,跑通渠道,包括线上线下。
这个阶段其实遇到了很大挫折,开店开得很快、很大,有很多内部竞争等,当然结果也没有完全跑通。
第三,重新调整。
首先是产品,跑渠道的过程中,我们发现第一个阶段所谓的验证只是初步验证,可能产品只有59分,但我们觉得已经差不多了,要跑了,但它离真正要求的80分、85分还差很远。
其次是渠道模型要重新梳理。
所以经历这三个阶段,我们又回归到最本质的模型上,再去夯实一遍。
浪潮新消费:调整之前走错了吗,具体走了什么样的弯路?刘光耀:肯定是有一定错误的,其实盈利性就不够好。
比如一件衣服卖150块钱可以增长,但卖200块钱才能盈利。
我们最后卖150,发现增长很快,但卖到200发现消费者不买单了,那这个产品其实不能叫跑通了。
最终消费者买这个产品的价值,应该是能让我们在盈利性和增长性上能平衡和兼顾。
而不是我们跟消费者博弈,他多花一分钱我们就多赚一分。
现在来看,这也不能绝对叫错误,只是没有把进度条走完。
可能设计跑通了,但品质、价格、运营没有跑通。
根本原因是太想增长,想跑得太快。
浪潮新消费:你说之前比较贪大求快,现在似乎没有了,因为犯的这些错误是否真正纠正过来了?刘光耀:现在肯定没有了。
因为我也是第一次创业,不太接受到现实的负反馈,就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嘛。
你总会觉得往前走很顺,当那个big dream在的时候,你就会觉得小困难跟挫折都不重要。
就像在沙漠往前走,老觉得有一个宏伟宫殿在等着你,后来发现那是海市蜃楼,你就开始想找附近的水坑,附近的草丛,要在沙漠里生存下去,就不会再去想宫殿的事了,所以这是意识的转变。
一定是发现那个地方是个幻想,才愿意开始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去做。
浪潮新消费:确实在某些阶段不可避免要发生一些失误,但目前真正沉淀起来的是什么?刘光耀:首先还是人才。
我一直说其实最核心的就是团队,包括创业早期的人,沉淀的管理层和设计师,说极端一点,就算bosie出问题了,这帮人另起炉灶,还是能干出一家不错的公司。
第二,bosie还是建立了一套相对完整的内部业务体系。
这其实要花5年时间构建,之前1-2年主要是在局部业务上,但要把整个业务链打通,把组织流捋顺,5年时间是打底的,这个基本单位的业务模型非常重要。
第三,一定的消费者心智。
天猫四百多万粉丝,线下也有几十万私域用户,这些人对bosie是有一定品牌好感度和认可度的,这也是我们所沉淀实实在在的资产。
浪潮新消费:第一点你讲到的人才,是指形成了一套比较完善的组织体系,能把人留住吗?刘光耀:不是,就是具体的人。
我觉得做一件小事一个人就够,做一件大事几个人就够,几个人是指最核心的几个人,他们底下各自还有几个人。
就像一个指数分裂体系,这样团队就有了。
对我们来说,最核心的就是把握住那十几二十个人,这不像发射火箭那样复杂。
所以我觉得真正的组织首先是顶层设计,顶层设计的本质就是核心团队的价值观是不是正的,能力是不是足够强,是不是有足够的迭代水平。
所以不是说一定是一套体系组织,我过去很迷信这个。
今天再想,其实就是人,是具体的人。
浪潮新消费:但人是非常动态不确定的,为什么现在有这么强的信心,手上的这些人真的能把住?刘光耀:我不想把住他们。
我们没法把住任何一个人。
控制一个人是很难的,不管在工作中还是生活中的亲密关系。
本质上是我们看透了彼此作为个体的本质。
比如,我不适合干运营,不适合干一些大的管理,小的管理可以做。
这个本质我花了很久才看透,原来我觉得什么都能干。
那我看透齐贤(注:bosie联合创始人之一),比如他非常适合做产品,可能不太适合去做非常复杂的财务模型、数据运算,那这个层面我们就是互补的。
这个本质决定了,如果我们能清晰认知自己和别人,在一块是必然的事。
不取决于开多少钱、给多少股权,这都是短期的局部博弈,长期来看两个人走在一起我相信有命中注定的成分,不管是同事、合伙人,还是上下级。
浪潮新消费:第二点提到形成了成熟的业务体系,是找到了自己不太一样的道路,还是把行业原有、已被验证的逻辑内化成了自己的能力?刘光耀:第二种,我们没有做任何颠覆性创新。
我们做的是产品、人群和品牌上的局部创新,业务流上是完全尊重行业传统和规律的,但要把规律变成我们的具体实践需要磨合。
比如我可以写一篇论文,讲服装行业是怎么运作的,但把这篇论文变成一家实实在运转的公司,需要3-5年。
把脚穿到鞋子里,是一个深度磨合的过程。
浪潮新消费:在这个过程中,整个业务逻辑里哪些环节是困难的?刘光耀:首先是供应链的组织,最重要的产品其实就是供应链。
不光是怎么做加工做生产,而是怎么跟研发衔接,怎么符合品牌定位,这是一个很复杂的协作过程。
我们在这点上走过很多坑,包括有人说bosie品质不好,就是两三年前的祸端。
但今天重新把组织和业务流梳理之后,会发现品质问题只是一个结果。
很多人说你做CEO不管品质吗?我说没有CEO不关注品质,但把品质做好不在于CEO每天喊口号,而是把业务流跑顺。
第二是渠道端,怎么开店,开什么样的店,店要怎么运营,这又是一套非常复杂的体系,这个还在跑。
所以第二条说业务流和组织流的健全,也还只是在非常初期的阶段,距离上市公司标准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浪潮新消费:有很长的路要走,是在每一个环节量变提升就可以了,还是发展到某个阶段需要质的提升?刘光耀:我觉得是量变。
这个行业就是日拱一卒,每天跟进一点。
体量也是,每个月同比增长30%、40%,一点一点,你的能力和能量就会扩大,而不是突然一天引进一套先进的技术系统,或者引进一个特别牛的供应商,问题就解决了。
所以也会有两种发展方式,一种是渐变式的,我们想走这条路;还有一种是突变式的,突然一天一个底层技术突破了,科技界、互联网界会多一点,像ChatGPT,一下整个生态就出来了。
浪潮新消费:刚才提到走过一些弯路,这些问题的种子是什么时候埋下的?刘光耀:在我童年就埋下了,小公司创始人的性格决定了公司命运,也决定了走向和历史沿革的路径。
我从小就喜欢做大事,把事做大,贪大求快的心态是在童年埋下的,所以我从来不觉得再来一遍会做得更好。
因为只有经历过那些事,才可能反应过来是错的,就像山本耀司讲,要把自己弹射出去,看到那个映射,才知道自己是谁,这是跟现实的一种互动。
浪潮新消费:bosie创始人个性和公司气质有非常强烈的相关性。
您怎么看待创始人IP对创业公司的价值,怎么处理好两者之间的关系?刘光耀:要把我的个人身份跟bosie做一定隔离,隔离不是切割,我还是实际控制人嘛,还要全心全意为这个公司打工。
核心是在外界,这两个是独立个体。
我们不是个人品牌,不是以设计师命名的品牌,还是一个商业设计师品牌,所以首先要保证品牌是抽象而非具体的,但人是具体的。
比如我今天在这说错一句话,如果这个话代表bosie,那会有很多人不买我们的衣服。
光耀和bosie不是一个必然连接,但有非常深刻的羁绊。
所以首先要做隔离,是对品牌的保护,也是对个人的保护。
但这种羁绊未来会有更加强烈的化学反应,两者都在同步往上走,然后找到更多交集。
比如我们做创始人IP,目的不是卖bosie的衣服。
内部在想的是,如果过去5年bosie有这么强光耀的印迹,或者光耀就是表达欲很强,并且通过表达获得了融资,获得了管理层认可,获得了早期的成长,那为什么不把他的特质再放大,让他更自由地飞,所以我们内部称之为“自由人”。
相反,bosie已经进入业务的稳态,那我就不应该用自由不羁的性格去干扰。
动不动说要开一个旗舰店,要做一个Campaign,这对品牌不一定是合理的选择。
所以创始人和CEO一定是两种角色。
创始人骨子里的很多东西会映射在品牌上,但随着时间消退,品牌最终会通过消费者重新定义自己,我就变得不重要了。
浪潮新消费:你经常强调对员工的责任感,强调对投资人要有好的回报。
这对bosie的成长有负面还是正面影响?刘光耀:肯定都有。
负面是没法理性决策,心太软做不了CEO,太重感情会干扰很多商业上的判断。
在和平年代,商业就是战争,慈不掌兵。
这跟个人经历有关系,我没经历过残酷的职场生涯,就不知道商业这么残酷。
我的上一段记忆还是在大学象牙塔里,这势必造就我性格中软弱的这部分。
软弱和仁慈在商业里不是褒义词,意识到这件事我就要做剥离,因为人很难改变自己的本质。
就算认识到了,让我3个月变成一个心狠手辣、心肠冷酷的人,不现实。
但也有好处,正因为你是这样的人,所以有人愿意跟着你干。
投资人觉得光耀虽然每天戏很多,也做得不够好,没有符合预期,但也都包容了。
但长期来看,我没有典型商人的气质和特质,这是最大的苦恼。
所以我就把我的特质拉长,再去做商业化,这样就能交集了,我也在找自己的角色和定位。
浪潮新消费:之前您说自己不是一个特别成熟的创业者,现在依然这么觉得吗?理想中的成熟创业者画像是怎样的?刘光耀:我现在肯定还不成熟。
但成熟也没有明确定义,我也不觉得60岁就一定成熟,或者某一个企业家就已经完全成熟。
我相信再伟大的企业家,也觉得自己在成长。
我理想中的企业家画像不在于是否心软,那是局部的,关键是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很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事,也很知道别人想要什么。
这里的别人包括股东、员工、消费者,包括整个社会,甚至对人类的责任。
能非常敏锐看透这些事和人的本质,才是一个伟大企业家必备的特质。
现在我有很多事没看清,比如我的本质,我还在逐步know myself,比如公司的本质、商业的本质、品牌的本质,比如对于整个社会我们能做什么事,没有看清之前我都觉得都是不成熟的。
知只要不到位,行都是在靠运气。
做成什么事,做不成什么事,你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结果就是在随机游走。
浪潮新消费:你自我剖析、自我批评了很多,但作为一个年轻创业者能够做成这样的体量很不容易。
bosie走到今天,您个人的特质,在哪些方面起到了正面作用?刘光耀:我不吝惜夸自己,也不吝惜骂自己,但大部分报道都是我骂自己的,大家觉得比较反差嘛。
但也可以夸一下自己,我这个人有一点,就是对所有事的结果都是无可无不可,没有期望。
虽然我想要更多,欲望很强烈,但对结果不太care。
之前就说我对公司倒闭会设想各种可能性,也会非常坦然接受。
说难听点,这辈子没什么大的世俗成就是OK的,但这并不妨碍我去追求自己的天花板。
所以我更多时候不会受到结果的情绪影响。
这个点上反而比更多人更理性一点,我的感性都集中在个人的一些情感连接上,但对自己比较冷酷,比较狠。
比如我们去做创始人IP,重新内部创业,说难听点很多创业者,尤其是公司发展到一定阶段的,都会觉得比较脏、累、苦。
一旦失败了也会影响公司,影响自己,但我就对自己比较狠。
发抖音第一条视频的前一天我也很紧张,说不会只有100个点赞吧,目标是1000个点赞。
因为在大家眼中1000点赞都没有,那证明这事是错的。
但我对结果的预期其实是比较淡的,得失心没那么重。
浪潮新消费:得失心没那么重,责任心又特别大,同时您之前说自己比较有野心。
这三点之间会不会比较撕扯?刘光耀:本质上跟我的哲学观点有关系。
我相信本质上一切的结果最终是无意义的。
作为个体,能对全人类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呢?当然有人能造成很大影响,但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是很难的。
既然做不到对宏观群体有一些可视化的影响,那其实我们每个人的人生,都是自洽就可以。
所以我更关注的是自意义,就是自己给自己建构的意义。
他意义,就是对世界的外部性,是我追求的,但我知道追求的结果最后就像西西弗斯推石头一样,推上去、掉下来,是无望的。
但这种情况下,并不否认西西弗斯是幸福的,所以我的哲学观点跟加缪比较像。
推石头唯一的意义就是对命运的一种反抗,对虚无的一种反抗。
加缪是讨厌虚无主义的,所以我认为过程可能是虚无的,但人生的唯一意义就是认识到自己的无意义,并且还愿意活着,而不是选择哲学意义上的自杀。
所以虽然我觉得最终怎么样不重要,但依然要在过程中全力以赴,要去推这个石头,掉下来没关系。
我有这样的韧性,到了60岁、70岁,也会去做我认为能做的最大的事,这是我对自己的一个要求。
浪潮新消费:你曾经讲到对公司甚至唯一的价值就是融资,这句话是带有一定情绪还是真的这么觉得?刘光耀:我真这么想。
之前跟别人聊,他们说我做服装行业可惜了,应该做一个别的大风口行业,可以拿更多钱。
首先这在我看来倒也不一定,其次我做服装是因为喜欢。
前三年,我们基本每两三个月拿一轮钱,很小的那种,一轮一轮小步快跑。
在这种情况下,我基本所有时间就是认识新的投资人,sale公司,然后回来跟团队沟通,拿钱,拿之后马上用起来。
招人、开店、做产品。
这本质上也是做下一轮融资,为下一轮融资发展。
所以融资是我的一个业务主线,但融资不是每天跟投资人聊天,不是这么简单。
会有投资人关系管理,会有为了融资去做业务方向,去做发展规划。
所以这个本质也是融资。
或者说,本质上我把融资放在了最高优先级,这个回头想是不对的,但当年我们的判断是,只有拿更多钱,有更多筹码,最后才能赢。
这个跟当时对宏观的判断有关系。
我们发现,比如互联网行业,拿钱最多的往往就是最后的赢家,然后赢者通吃,其他人全都死了。
用这种逻辑看消费品是错的。
这个话听起来比较强烈,带有情绪性,就是怪自己嘛,其实也不完全是。
最重要的贡献可能就是这个,但说唯一贡献可能有点过了,肯定也招了一些人,包括定品牌的方向、模式。
浪潮新消费:过去几年融资到的钱也的确发挥了很大价值,不然也没有办法活到现在。
但如果现在重新做bosie,融资是不是唯一的路?做法会有什么不一样?刘光耀:绝对不是。
融资对我来说是必要的,因为不可能没有启动资金,要么是家里出,也出不了多少钱,要么就是你上来就有一个非常猛的盈利模式。
如果自己没有钱,只能靠融资。
要重新做,我的想法是先把单位模型做好,线上线下自己先转起来,做到盈利。
这种增长不一定快,但非常良性可持续,慢慢放量,保持用户口碑,每进来一个用户,尽可能不流失,这样用户资产越堆越高,长期复利。
这个是我们今天重新调整战略要走的道路。
但过去有很多积重难返的东西,得罪了一些消费者,错过了一些消费者,很多人只给你一次机会。
所以一定是有办法的,但肯定不需要这么多钱,1/10的钱都不需要。
浪潮新消费:你的内部内容创业具体是怎样的实施路径,怎么为bosie创造价值?刘光耀:说直白一点,就是要培养一个自己的网红。
今天线上渠道端的流量,链条里最核心的价值都被KOL拔空,我们深受其苦。
我们合作过很多优秀的网红KOL,但超额利润都被拿走了,企业赚不到钱。
打造一个正常量级的网红,对线上的帮助是很大的,而且不一定非要带公司产品,他可以比较开阔去看行业,但公司的东西肯定是主要的。
第一它可以帮公司打开线上渠道的流量端口,获取更高利润,因为他们也不用支付我佣金。
第二还可以给公司增加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