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那颗熬过冬天的大白菜，忽然变得不安分了。
先是砰一声炸的开膛破肚，两三天后，炸裂的口子里竟冒出根花薹。
我笑了。
哦，你知道春将至，是急着要开花儿呢。
好吧，多余的菜叶剔除掉，我用一碗清水养育菜根，等花开。
水是生命之源。
南窗下，阳光里，那花薹仿佛拔节有声，顶部和叶芽间，魔术般变出相互拥挤的无数花蕾，一天一个样，由小变大，由绿变黄，由浅黄变深黄，继而噼噼啪啪，开出油菜花的样子。
“水中仙子来何处，翠袖黄冠白玉英”，这是前人对江南水仙的形象比喻，而我眼里的白菜花，绝不比水仙逊色。
小时候没有指甲油，染红指甲只能等到夏天，得用凤仙花。
村里的老奶奶管这花叫海娜，是漂亮女孩儿的名字。
小海娜才只有几片叶子时，我们就成天蹲在花池边守着。
大人说，着急也没用，等着吧，总得等海娜长到开花儿，海娜苗的红根壮实了，要不染也白染，根本不上色。
那就等花开吧。
浇水更勤了，也绝不允许花池里有一根野草，如果天太热海娜发蔫儿，太阳下山后，还得用铁皮喷壶给花苗淋浴。
那花似乎通人性，也懂得感恩，知道我们急着想要红指甲，披星戴月地蹭蹭往上长，没多久就开花儿了。
算不上花痴，却喜欢所有开花的植物。
曾经为证实昙花一现，就自己养一盆，静等花开。
那白白的花是开在晚上，文静娴雅，冰清玉洁，从慢慢舒展到慢慢闭合，总共用了四个来小时，果然短暂。
还有夜来香。
夜里开花，奇香无比。
这是北京卖花小贩跟我说的。
花费1983年的一块五毛钱，买一盆小花苗带回呼和浩特，且养且期待。
盛夏某日，与家人在院儿里纳凉喝茶，忽然香气阵阵不断，跑去西墙底花廊里看，是夜来香开了。
过去的塞北，冬天只有少数几种盆栽花。
扶桑，令箭，四季海棠，玻璃翠，倒挂金钟，对头莲，洋绣球，如果春节那一株开不出花，主人一定要用红红粉粉的皱纹纸扎几朵假花，安置到绿叶间，足以乱真。
某年春天，友人送我一包花籽，说这花开出的花是干花，你一定喜欢。
干花是个什么花呢？把希望埋进阳台花盆里，等待出苗，等待开花。
其实是期待，是盼望。
那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从清明下种，一直等到差不多七月半，天天看，终于看见植株顶端有了花骨朵。
很快就等到开花了。
果真开出菊样干花，一朵朵泛着麦秸草的光泽，实在神奇。
白的，粉的，紫的，一花一梗，朵朵挺拔，朵朵风韵。
等那花儿彻底开展，又不到结子的程度，便一朵一朵齐根剪下。
待花期快要结束，花瓶里已攒了一大把常开不败的干花。
这花有个小秘密，只要用水淋湿，马上会羞而闭合，缩成一个一个花骨朵，随后又随着水分的散去，花骨朵再次慢慢舒展，让我总能听到花开的声音。
很多时候，泡一杯菊花或金莲花，看花儿在水中缓缓开放是第一目的，饮用反倒成了次要。
南方不需要等花开，那里一年四季天天有花看，好像那些花永远也开不累。
塞北却不同，一到秋风阵阵、落叶飘飘，街上偶有的几朵花也很快就消失了。
冬天的花儿都开在温室里。
一品红，仙客来，三角梅，蝴蝶兰，蟹爪兰，火鹤，杜鹃，还有那许多叫不上名儿的。
倘若各种颜色的迎春花摆在一起，就要过春节了。
差不多是三月半吧，再强的冷空气，再厉害的倒春寒，也无法阻挡塞北花信风的吹拂。
也许只隔了一天，遥看街边的槐树柳树，已经有了雾一样的绿意。
仔细看那桃杏梅李，呀，什么时候长出的花骨朵呢？见有人折一小枝匆匆离去，想他一定是等不及了，要拿回家泡在花瓶里早点儿看花。
上丙成画室寻茶喝，他正执笔在案前涂红抹绿。
宣纸上开着荷花、梅花、兰花，还栖着禽鸟，飞着蜂蝶。
纸上也有脆嫩的纤纤柳枝，有七只黄嘴儿小毛鸭围着一钵水，春的气息，花的气息，便从那纸上发散出来。
谁还会想着喝茶。
手机上的花消息也越来越多。
公主府桃花三月底或四月初开，乌素图杏花四月中旬开，满都海公园的桃杏已花蕾满树，某人小区向阳处的婆婆丁似乎抢了第一名呢。
三月最后一天，居华园连翘树上开出了零零星星的小黄花，很多摄影师正聚在工大校园里拍摄玉兰花，我在等师大的晚樱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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