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事高仁斌雷大爷昏倒在院子里的时候,恰好被路过的胡旦看到。
胡旦是个智弱的结巴,说话很费力,听的人也费力。
凭着本能,他知道应该去把雷大爷扶起来,但扶起来之后,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需要找其他村民来帮忙,于是一边跑一边嚷开:雷大,爷跩了!还睡,在地,上不动!午后的阳光正酣,整个皂角村居民点都很安静。
胡旦慌里慌张的呼喊,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
大家知道,胡旦经常都这样,边跑边喊叫,这是他自得其乐的一种方式。
倒也有人模模糊糊地听到了胡旦在喊:雷大爷拽瞌睡了!这有何稀奇,便没理他。
胡旦绕着居民点跑了一圈,还没有人出来帮忙,急出满头大汗,他也意识到是自己的口吃误了事。
他赶忙敲开对面刘四哥的门,指着雷大爷的院子说,跩了,跩了!人们把雷大爷从地上扶起来,正准备拨打120急救,救护车已经进村了。
谁叫的救护车,难道是胡旦?胡旦此时正坐在屋檐下擦汗,一脸憨笑。
不可能是胡旦,胡旦的智商,最多能辨别得出穿白大褂的就是医生。
大家正在疑惑,雷大爷终于缓过气来,用手指了指厨房说:刘三妹,刘三妹昏死了!人们这才涌进厨房,给雷大爷做饭的保姆刘三妹,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人们恍然醒悟,原来是雷大爷见刘三妹昏倒后,拨打了120,自己受了惊吓,也昏倒了。
医护人员先把昏迷的刘三妹抬上车,呼啸着赶往县人民医院。
大家这才觉得,还应该叫一辆救护车来,送雷大爷去检查一下。
热心的刘四哥拨通了120,电话那头那头说我们不是刚派了救护车来吗,咋个又打电话?刘四哥解释说,这里还有一个老大爷,也昏倒了。
电话那头紧张起来,反问道,你们那里是发生食物中毒了吗?刘四哥也说不出原委,我们是他家邻居,也不晓得啥子情况,都昏倒了,你们快来,到医院检查就知道了!皂角居民村紧邻着县城,距离县人民医院只有不足五分钟的车程。
刚从学校退休的时候,雷大爷和老伴曾在儿子和女儿那里居住过一段时间,那时孙子和外孙都还小,他们就在上海和深圳当了几年的“研究孙”。
后来孩子进学校读书了,他们就回到了老家。
按照雷大爷的说法,他们完全是“逃”回来的。
儿子雷栋在上海同济大学当教授,女儿雷晓蕾在深圳创办了一家科技公司,经济条件都不错,对两个老人也很孝顺,雷大爷就是生活不习惯。
在老家,毕竟还有些年纪相仿的老邻居,彼此可以互相走动,散散步,聊聊天,两层小楼也是十年前新农村建设时集资修建装修好的,没人住实在可惜,加上皂角村距离县城近,坐公交车只要三分钟就可以进城,买点东西看个医生都很方便。
回到皂角村的雷大爷日子过得很开心,生活上有老伴负责买菜做饭,他每天的主要任务是钓鱼和喝茶。
但没几年,老伴突然脑溢血去世,雷大爷的生活一下子陷入了僵局。
儿子和女儿都叫他同住,要么去上海,要么去深圳,雷大爷就是不愿意,当初回皂角村来,就是因为不习惯外地的生活。
但雷大爷从来都不会做饭,今后的日常生活怎么办。
无奈,儿子和女儿只好张罗给他请个保姆,负责给他买菜做饭。
刘三妹是负责给雷大爷做饭的第三个保姆。
沱江河对面东街的人,做得一手可口菜,特别是回锅肉和蒸蛋。
因为只是负责做午饭和晚餐,时间自然尚有空余,就在县城帮人做家政。
今天上午收工晚了些,到雷大爷家已经过了十二点,沥米饭和蒸蛋一起蒸,刚上气,正准备炒个蔬菜,突然就昏倒了。
高仁斌:富顺“西湖十景”初探雷大爷只是受了惊吓,医院检查并无大碍。
在来医院的路上,他已经给刘三妹的爱人打了电话,刘三妹的爱人姓罗,以前在县城做装修,这几年房地产不景气,装修活路也不好找,便改行跑滴滴。
雷大爷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觉得应该把这件事告诉儿子和女儿,万一刘三妹有个三长两短,他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头完全不知道如何处理。
儿子雷栋的电话打通了,说在北京开一个学术研讨会,要下周才结束。
女儿雷晓蕾正好在成都出差,说本来就打算回一趟老家,现在她已经在成都到富顺的高铁上,一个多小时就到。
刘三妹再也没有醒来。
医院给出的结论是,突发性脑梗。
刘三妹的爱人罗师傅得到这个噩耗,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就晕倒在急救室外的走廊里。
他苏醒过来时,神智都有些不太清醒,一直重复一句话:上午都还在干活路,咋子会这样,上午都还在干活路哦,咋子会这样呢?这个问题,谁也无法回答得了他。
人们只能纷纷安慰,罗师傅,你可不能倒下哦,还是安排准备后事吧。
说到后事,罗师傅才想起该通知前后二家的亲属。
亲属的一致意见是,把刘三妹的尸体抬到皂角村雷大爷家里去停放,等他的儿女回来讨个说法。
雷大爷说,我女儿晓蕾正在回来的路上。
刘三妹突然死亡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皂角居民小区。
她每天都骑着一个电瓶车来给雷大爷做饭,左邻右舍都熟悉,知道这是一个能干的女人,没想到得了脑梗,一下子就没了。
大家纷纷惋惜,说这个病来得快,去年城里一个茶馆,有个打麻将的老头,弯下去捡一张牌,就没有站起来。
也有人感叹说,现在的怪病实在太多了,年纪轻轻的就得痛风的,得糖尿病的,还有得癌症的,你根本就不晓得哪一天疾病就来找到你,要健康地活着,实在不容易啊。
当然,人们谈论得最多的,是这个事情最后会如何处理,雷大爷这回肯定要汤倒!雷晓蕾从医院里接了父亲回到皂角村,他们家的院子已经搭建了灵堂。
只是没有摆放收礼台,没有道士做法事,也没有一条龙厨师埋锅做饭。
显然,这不是真要在这里设置灵堂,而是要在这里讨论个说法。
院子内外已经围满了人,除了从东街赶过来的死者亲属,就是皂角周边的村民。
雷大爷悄悄地给女儿晓蕾说,刘三妹人不错,她爱人是跑滴滴的,还有两个儿子在读书,大的今年高中毕业,小的那个还在东街读小学。
晓蕾告诉父亲,您好好休息,注意身体。
刘三妹的亲属,知道了医院的结论,也没有过分责怪雷大爷的意思,但是人死在你家里,总要一个补偿才合适,况且刘三妹家庭的情况也具体,还有两个娃儿在读书,他们提出要60万元的补偿金,一分都不能少。
镇里和村里也派了干部在场,他们已经做好了持久谈判的准备,这些年类似的事情他们经历得太多,只要出现这种纠纷,镇村干部都得到场调解,防止一切可能出现的不稳定因素。
事情的处理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复杂和漫长。
雷晓蕾把镇村干部请到一起,和刘三妹的爱人罗师傅有过一段大约半个小时的谈话。
谈话的内容无从得知。
反正他们出来后,罗师傅就开始召集亲属喊了殡仪车,安排回东街办理后事。
这时,刚好下午六点。
如果刘三妹没有出事的话,她这个时候正好把雷大爷的晚餐摆上桌子。
雷晓蕾把还在锅里的饭菜重新蒸了,端给父亲说,您中午都没有吃饭,将就吃一点吧,这是刘三妹给您煮的最后一顿饭。
雷大爷没有胃口,追问晓蕾,你和他们是咋子谈的?雷晓蕾告诉父亲,给了罗师傅60万元,协议都签好了。
等他们办完刘三妹的丧事,我准备再打20万给他们,好供两个孩子读书。
2024年8月8日于重庆凤鸣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