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董淑华 1984年的初夏，风吹过村前那片槐树林时，树枝婆娑，槐叶摇曳，不时地发出阵阵凄切的呜咽。
时而，有片片槐叶过早地凋零。
几位花季少女，手捧鲜花，站在一堆新土旁，痛哭流涕。
“槐叶，你太傻！”一座新土堆成的坟茔里，埋葬着前天才投河的槐叶。
毕业分手那天，班里寝室的同学约好，三天后一起到槐叶家去看海，槐叶的家离海边只有五公里。
可离校才二天，在那个月光皎洁的夜晚，槐叶跑到离村庄一公里外的龙王河边，投河寻了短见。
一 槐叶的家在村子的最前边，院子里有一棵太爷爷栽的刺槐树。
几十年风霜雪雨的滋润，刺槐树长的参天挺拔。
春天到了，树枝发芽了，大槐树开出满树的白花，就像无数只洁白的小蝴蝶，在树枝的绿叶间，满院的清香。
夏天到了，它就像一把遮天盖地的大伞，挡住了烈日，把三间土坯墙茅屋罩在树荫下，无论天气多么炎热，室内总是那么清凉甚至有几分阴森。
有一年，槐叶的母亲对槐叶的父亲说：屋内一年四季不见太阳，阴气太重，干脆把树砍了吧！槐叶的父亲硬是不同意：爷爷说，院中抱槐，不进宝就进财。
这棵树救过全家人的命。
有一年春天闹饥荒，全家人靠吃槐花渡过了荒年。
槐叶是在那个满树翠绿的夏天降生的。
那个年代，谁家要是生个男孩，大多起名叫凳子、椅子、石头、石锁、石柱等，生个女孩起名叫箱子、柜子、小花、小草。
槐叶的父亲望着院子里这棵槐叶茂密的老槐树，对媳妇说：给丫头起名就叫槐叶吧。
槐叶三岁的时候发高烧，母亲抱到村卫生室，村里赤脚医生给开了两天的“安乃近”，吃过后仍然高烧不退。
本来已能满地跑的孩子，突然两条小腿站不起来了。
父母亲这才着急，一起用小推车推到公社卫生院，卫生院的医生诊断说：这孩子可能是脊髓灰质炎，也叫小儿麻痹症。
公社医院治不了，得到县医院。
父母亲又推着槐叶，一路小跑，赶到三十公里外的县医院，医生诊断后，抱怨说：你们怎么才来，孩子的病耽搁了，治好了也得留下后遗症。
在县医院挂了五天水，槐叶的命保住了，可一条右腿再也伸不直了。
本来活蹦乱跳的槐叶，发了这次高烧，又不会走路了。
父亲只好在家里小方櫈子的四只腿上，给装了四个木轱辘，每天叫槐叶扶着练习走路。
慢慢地，槐叶扶着櫈子一步二步，开始艰难地能够走动。
一直到五岁，槐叶才能离开櫈子独自行走，但走路的姿式是一瘸一拐。
村里同般大的孩子喊她“小瘸子”。
二槐叶长到十岁，父亲把她送到二里外的围子小学。
每天上学、放学路上，村里同般大的小女孩，欢声笑语，又蹦又跳。
槐叶一声不吭，艰难地行走着。
课余时间，同学们在操场上游玩戏耍，她坐在教室里一动不动。
有些调皮的男生，有时还会经常地嘲讽讥笑。
槐叶就象是风雨中，一只折断了翅膀的小燕子，顽强地与命运抗争着。
从小学到初中 ，槐叶的学习成绩在班里都是名列前茅。
功课门门多数都是一百。
槐叶十七岁那年，初中毕业了，面临着是升学还是缀学的选择。
父母亲在一起商议，读高中得到十里外的镇中学，早出晚归全靠步走，槐叶的情况是不现实的。
况且，下面还有二个弟弟也在上学。
庄稼人，靠地里打点粮食养家，本来日子过得就很累，在供应三个孩子上学，更是捉襟见肘。
加上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根深蒂固，最后决定：还是把槐叶从学校拽回来，及早地学个裁缝手艺啥的，找个婆家，重活干不了，在家里成不了个废人。
当父亲把不叫上学的决定，告诉槐叶时，槐叶哭了，说：“我还没上够，我还想上学”。
父亲一声长长的叹息，一句：“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算是对槐叶的答复。
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槐叶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顺从了父母的安排。
下学后，父亲借了三十元钱，把槐叶送到十里路外的镇上，一个裁缝培训班里学习。
面对剪刀、尺子、缝纫机等学习用品，槐叶笨手笨脚。
对师傅的传授，也是心不在焉，神不守舍，心老想着学校课堂。
一个月的培训结束了，别的女孩子能独立裁剪、缝简单的衣服了。
槐叶却一窍不通，甚至还裁剪坏了师傅的二块布料。
槐叶感觉到：只有在课堂里，她才能找到自信，感觉到生活的美好和快乐。
走向社会，自己是一个啥都做不了的残疾人。
三裁缝没学成，父母又商议：槐叶在家，庄稼地里的活也帮不了，干脆给找个婆家嫁了吧。
母亲便找到村里媒婆，求人给打听着，看有合适的人家，给槐叶找个婆家。
终于有一天，媒婆风风火火地来到槐叶家，对槐叶的母亲说：“表妹来，费了好劲才给打听家合适的，是沿海港头村的李家。
家里养了条小船，父子当年，爷俩天天出海捕鱼。
实说话说，小孩叫柱子，就是个子不高，长相差点，年龄比你家槐叶大点，今年26岁。
可就你家槐叶这条件，想找个高大帅的，恐怕也......”。
槐叶的母亲知道媒人要说啥，抢过话茬问：“父母为人怎样？”“表妹就放心吧，二口子都老实巴交的，村里出名的厚道人。
”媒婆答道。
“那就好，那麻烦嫂子定个时间给约下，对个相，二家看看人在定吧。
”槐叶母亲说。
三天后的晚上，在媒人家里，二个家庭坐在一起。
通过交流，双方父母都感觉满意。
最后，槐叶妈说：实不相瞒，俺家槐叶从小得病留下后遗症，腿脚不方便。
柱子妈说：这个没关系，到俺家里也没有重活干。
爷俩每天下海出船，她到街上给卖个海货，不缺零钱花，吃穿也不用愁。
槐叶在一傍听着两家父母，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着，自己感觉象做梦。
坐在她身边的男人，身材瘦小，脸庞黝黑，不停地给槐叶的父母敬烟、倒茶。
还时不时地用眼角朝槐叶瞄上二眼。
四定亲那天，媒婆带着柱子来到槐叶家里，带来二百元财礼，六件衣服。
槐叶的终身大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转过年的大年初二，是定了亲没过门的媳妇第一趟走婆家，这是乡里人的风俗。
一大早，柱子就骑着一辆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来到槐叶家里，接槐叶去走头一趟亲。
槐叶的母亲早就给准备好了糖果、香烟等去婆婆家的见面礼物。
柱子用自行车驮着槐叶，来到家里。
全家人欢天喜地，本家的大爷、叔叔、大娘、婶子、哥嫂，弟妹早就等候多时。
柱子带着槐叶一一介绍各位长辈，哥嫂、弟妹，敬烟、点火。
槐叶象一个木偶，听从着柱子的支配。
先是喝过了炒米水，然后，鸡鸭鱼肉丰盛的菜肴摆了二大桌子。
在柱子父亲的招呼下，男女各一桌。
柱子陪槐叶坐在女桌。
槐叶坐在桌前，呆呆的，无所适从。
像在课堂上，面对一个陌生不会的数学题，茫然又不知如何是好。
叔辈嫂子趴在柱子母亲耳边嘀咕：大婶子，我怎么看弟媳妇有点痴啊。
柱子母亲说：丫头还小，害羞。
众人吃饱喝足各自回家，已是傍晚。
槐叶一整天，浑浑噩噩恍恍惚惚。
柱子领槐叶到内屋，将一沓钱塞到槐叶的手中说：这是大爷、叔叔们给的见面钱，俺妈叫你收着。
俺妈还说，等秋天把东边房子盖好了，腊月就给我们办喜事结婚。
结婚，办喜事，对刚走出校门，才十八岁的槐叶来说，是一个模糊而遥远的概念。
心目中挥之不去的仍是学校、教室、课本。
坐在柱子家内屋的床上，望着眼前陌生的一切，听到柱子提到办喜事、结婚的字眼，槐叶如梦方醒。
心中的梦想被现实所击碎，精神支柱瞬间倒塌。
槐叶一下子倒在床上，神志不清，嘴里开始胡言乱语。
“我要上学。
”“我要上学。
”还夹杂着柱子听不懂的英语单词、数学词汇。
柱子一下子惊呆了，槐叶刚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柱子瞬间也乱了方寸。
撒腿就往门外窜，嘴里惊恐地喊着：“妈1妈！你快来看看，槐叶怎......？”“哐当”一声，柱子脸䃥到了墙上，鼻子一阵惧疼，鲜血顿时从二个鼻孔流了下来。
柱子母亲听到儿子变了腔的喊叫声，急忙跑了过来。
见柱子手捂鼻子，正在流血，床上槐叶正胡言乱语。
忙问：“怎么了？怎么了？”“槐叶正好好的，不知一下子这样了。
”柱子带着哭腔地回答。
柱子母亲毕竟岁数大，经历的事情多，一看槐叶这种情况，认为多数是“鬼附体”。
赶忙指使柱子：“快跑，去村东把你半仙嫂子找来看看。
”半仙嫂子是村东胡二媳妇，村里人说她是“狐仙”附体，会算命卜卦，阴阳风水，疑难杂症。
村里人叫她胡半仙。
不多会的功夫，柱子把胡二媳妇带了进来。
柱子的母亲赶忙迎上来去说：“二侄媳妇，这大过年的还去打扰你，今天柱子新媳妇来走头趟亲，不知怎的，请你看看。
”“表婶子，这还不应该的吗。
”胡二媳妇很客气回道。
然后又扭头对柱子说：“大兄弟，去端碗凉水，拿三双筷子，顺便找几张烧纸来。
”柱子赶忙出屋找去了。
胡二媳妇来到床前，握着槐叶的左手把脉，闭着眼睛好一会，才说：”这丫头的魂丢了。
叫小鬼缠着了”柱子母亲忙问:”侄媳妇，那怎么好？”“这好办，我把俺老师请下凡，马上就好。
”胡二媳妇说。
这时，柱子一手端一碗凉水，一手拿三双筷子和几张黄表纸走了进来。
胡二媳妇接过盛凉水碗放在床前的櫈子上，然后把三双筷子竖直了插在水中，筷子很神奇地站立在碗中。
胡二媳妇对柱子母亲说：“表婶子，你看筷子站直直的。
这是学校有个小孩投河了，把丫头的魂勾去了。
”柱子和母亲在一傍吓得不敢言语。
只见胡二媳妇坐在了地上，嘴中念念有词，猛地打了一个哈欠，鼻涕口水开始直流，然后双手举起，伸了一个懒腰，便手舞足蹈。
嘴中念道：是哪路的小鬼神仙？今日我“狐老师”在此，缺钱的给钱花，缺愿的给还愿，拿着钱财快滚！”“我要上学！”槐叶在床上喊道。
“满足你。
”胡二媳妇回复道，只见碗中竖立的筷子瞬间倒下。
胡二媳妇也恢复了正常，站起身来，端起那碗凉水，喝了一口，对着槐叶的脸和头喷去。
然后拿起黄表纸，在槐叶的身上扫了二下，递给柱子，并说“拿到门外，头朝西，‘发’了。
”柱子长这么大，那见过这阵势，只吓的浑身发冷， 毛骨悚然，站在那呆呆地发愣。
当胡二媳妇将黄表纸塞到他手里时，才回过神来，赶忙接过黄表纸跑出门烧去了。
槐叶躺在床上安静地睡着了。
胡二媳妇大功告成地对柱子母亲说：“俺老师一出手，事情就解决了。
这是学校一小屁孩，升学没考上还想复读，大人没同意，叫打工挣钱，这孩子在学校门口的水沟里投河寻了短见。
正好把弟媳妇的魂勾去，附体了”。
胡二媳妇说的云山雾罩，又头头是道，好像亲眼看到的一样。
柱子母亲看到槐叶刚才还胡言乱语，现在安静的睡着了。
也心服口服了。
便问：“侄媳妇，那怎么破解啊？”“刚才俺老师不是同意叫上学了吗。
弟媳妇反正岁数还小，找个学校，插班上一年，然后，还个愿，每年4月8扎个替身，还三年。
等还完了愿，这事就了了。
”胡二媳妇说完起身就要往外走，柱子母亲忙掏出二十元线塞到胡二媳妇手里。
感激地说：“侄媳妇给帮了大忙，这二块钱拿不出手，你一定收下。
”胡二媳妇也没推辞也就收下了，并说“我也就不客气了，今天俺老师为弟媳妇的事也很辛苦，回家我也得买瓶酒，炒二菜感谢一下。
”临出门，又回过头来，神密兮兮对柱子母亲说：“表婶啊，我看你家弟媳妇的貌相，别看年龄小，是个心野的人。
你家要有福气压得住，柱子兄弟一辈子就来福了。
要是压不住，就人财二空。
这话我说完了，婶子你心中有数。
要是不信呢，算我没说。
”胡二媳妇说完，便出门消失在夜幕中。
柱子母亲呆呆站在那里，回味着胡二媳妇说的话。
五春节过后，槐叶又重新回到离家二里路的围子联中开始读书了。
这年，初中有二年制改为三年制，柱子是通过他在学校当校长的姑家表哥，给槐叶办的插班读初三的手续。
槐叶回到课堂，像鱼儿又回到水中，鸟儿又回到丛林。
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心中又有了那份自信。
在班级里学习仍然是名列前茅。
看到槐叶自从重新上学后，又回到从前的开朗，快乐。
二家的父母包括柱子都很高兴，柱子也隔三叉五地将捕捞到的新鲜海鲜，也送到槐叶家里，给槐叶补养身体。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中考临近，那个时候还不像现在这样，对学籍要求的特别严格。
填报志愿时，男同学多数填报读高中，女同学填报了护士和老师专业的中专和中技。
槐叶义无反顾地填报了本市的海州师范。
中考没多久，槐叶收到了海州师范的录取通知书。
消息传到柱子村里，在全村引起了轰动。
都羡慕柱子家有福气，找了个好儿媳妇，尽管腿脚有点残疾，可人家身残志坚，考上了大学，是鸡窝里飞出了金凤凰。
柱子家专门办了四桌酒席，请来了村干部，学校老师和亲朋好友来表示庆贺。
柱子父亲还在村里找了辆手扶拖拉机，叫柱子带着，把槐叶全家也请了来，感谢亲家养个了有出息的好闺女。
柱子的母亲，专门到村东把胡二媳妇也请来，千恩万谢，儿媳妇能在今天，全是胡二媳妇的功劳。
这天，柱子家像办喜事一样热闹，前来道喜和祝贺的骆驿不绝。
事情过后，又特意买了烟、酒、鱼肉等“四色礼”，叫柱子送到胡二媳妇家里，酬谢胡二媳妇的“老师”——狐大仙。
六开学报到的日子到了。
柱子全家老早地来到槐叶家里，给槐叶送行。
柱子母亲叫柱子在县城给买了有背带的”花蛇皮“袋，将洗漱用具和日常用品都给准备好了，也一起带了来。
二位母亲千叮咛万嘱咐，叫槐叶到学校后，安心学习，不要惦记家里。
柱子的母亲对亲家母说：槐叶的学费不用你们操心，俺家全包了。
每个月会叫柱子到学校送生活费，不叫槐叶受半点委屈。
在鞭炮声中，柱子骑一辆新永久自行车，将”蛇皮袋“挷在自行车架的一边，驮着槐叶离开了村子。
从槐叶的村子到海州师范学院有近四十公里的路程。
交通还不发达，县城通往市里的主要道路正在拓宽重修，从县城坐车到市里也得多半天的时间，柱子直接骑车把槐叶送到了学校。
以后，每个月的月底，柱子的母亲总会把烙好的小麦煎饼，炸好的咸鱼，凉干的虾皮，外加二十元钱，叫柱子骑车送到学校，柱子在学校门口，等槐叶下课后拿走，在骑车几十里回来。
槐叶回到宿舍，总会把柱子送来的东西，分享给寝室同学。
煎饼也只有槐叶的老家才有的特产，炸鱼、虾皮更是她们内地吃不到的海鲜。
寝室同学都是本市其它县区，从农村走出来的孩子，每当吃到槐叶送给的煎饼、炸鱼和虾皮时，都羡慕槐叶有个好哥哥，每月定期来给送好吃的。
槐叶听后总是笑笑，不言语。
放假了，柱子又老早地赶到学校门口，等着接槐叶回家。
连续每年的4月8日晚上，柱子的母亲，总会办一桌酒席，请人扎一个纸人，把村东的胡二媳妇请到家里，给槐叶还愿，请狐大仙保佑槐叶平平安定，完成学业。
三年的校园生活的洗礼，槐叶的脸蛋变白了，身材长高了，丰满了，变得秀气，漂亮了。
只是女同学穿裙子的时候，她总是一年四季的长裤，遮住那条残废的右腿。
临近毕业的时候，同寝室有二位同学公开了她们秘密，她们恋爱了，交上了男朋友。
一位交的是同校一起毕业的老乡校友，一位交的是医科大的在校生。
二位同学经常在槐叶面前规划着毕业后的生活，撞景着美好的未来。
槐叶在一傍总是目光黯淡。
低头静静地听着。
毕业前的一个月的月底，柱子又如期而至，给槐叶送东西来了。
身上还是那身退了色的绿军装，脚穿那双军用胶鞋。
长途骑车的艰苦，使后背上结了一层白白的盐粒。
整日的海风吹侵，烈日的暴晒，瘦小的脸，皮肤更加黝黑。
槐叶从柱子手中接过带来的东西，又将省吃俭用攒下的钱，前几天偷偷到百货大楼，给柱子买的一件藏青色的裤子和的确良白上衣，并把自己看过的路遥的小说《人生》，一起塞到了柱子手里，并说：“出海回家，把这衣服换上，没事读读这本书。
”柱子憨憨地说：“你花这钱干嘛。
俺整日风来雨去，穿这么好的衣服可惜了。
看也没看过书，这么厚的书叫俺看，不是难为俺吗”。
槐叶望着大叔一样的柱子，在回教室的路上，流下了眼泪。
毕业考试，论文答辩结束了。
槐叶和寝室的同学都收拾好，准备回家等待分配工作。
离校的这天，柱子又来了。
身上穿的还是那身退色的绿军装。
这次柱子不是在校门口等槐叶，而是来到她们的宿舍，帮槐叶拿东西。
见柱子进来，三位寝室同学热情的招呼着，与槐叶同乡的燕子说：“槐叶你真幸福，有这么好的大哥，我们跟着吃了三年的好东西。
”然后又对其它二位同学说：”槐叶家在海边，我们三天后去她家看海怎样？”“好！”“好！”“就看槐叶欢迎不欢迎了。
”槐叶只是笑笑，没有言语。
柱子在一边插话了：“你们真要去，俺家里有船，带你们一起下海。
”其他三位同学高兴的跳了起来，“槐叶，那就说好了，三天后我们去你家看海。
”回家的路上，柱子驮着槐叶满心欢喜地说:“俺家的新房也盖好了。
俺妈说，等你回去分配了工作，腊月就给我们办喜事。
”槐叶听了没有言语。
槐叶回到自己的家里，坐在院中的老槐树底下呆呆地发愣。
母亲唠叨着，说的最多的是柱子家的好处，还在柱子的勤快。
可槐叶一句都没听进去。
回来的第二天晚上，村里大街上在放电影《人生》，槐叶对母亲说了句：“妈，我去看电影啦。
”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父亲和母亲找了大半夜也没找到。
第二早天刚亮，村里在龙王河打鱼的老孙头跑来告诉说，在河里发现槐叶的尸首，已浮水了。
槐叶寻短见前，分别给父母、柱子和同寝室同学留了三封信。
给父母的信说：亲爱的父亲、母亲大人：对不起了，不能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更不能叫你们为我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
我走后，把院子里的老槐树砍了吧。
让弟弟们在阳光下成长。
给柱子的信说：柱子，感谢你们全家这几年为我的付出，我知道，你们全家都是好人。
我是你们家的罪人，叫你们家人财二空。
忘记我吧，我是个残废人，你会找个比我更好的。
我走了，我会陪伴着你，在你出海打鱼的时候，水中的鱼儿，海面上飞的海鸥，在看着你。
保重身体。
写给寝室同学的信：燕子 、兰兰、巧巧你们好： 感谢这几年的陪伴，和你们在一起，我像一只飞出鸟笼的小鸟，放入水中的鱼儿，让我享受到了人生的快乐。
毕业了，飞出笼的小鸟又要重新回到笼子里，鱼儿又要离开水面，我好怕。
经常到学校给我送东西的，不是我哥哥，是我的对象，未来的男人。
我很感恩他们一家三年来对我的付出，可感恩代表不了感情。
我没有高加林那种勇气，我挣脱不了世俗的羁绊。
我也曾尝试着努力改变自己，做一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人。
可我的心野了，我的名字叫槐叶，我要随河水漂向大海，在辽阔的大海里自由自在的游，我要变成一只海鸥，在天空中自由自在的飞........二年后，柱子在出海捕鱼时，遇到了风浪，藏身大海。
父亲拿着柱子的衣服到海边，把柱子的魂招来，埋了个衣冠冢。
当天，又请了当地二棚子吹鼓手，吹吹打打，把槐叶的尸骨挖出来，阴娶与柱子合葬在了一起。
作者简介： 董淑华，江苏省连云港市赣榆三新农电公司员工。
本文图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