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饭，栓狗爹问虎虎：“你的事咋办？”虎虎像往常电话中的口气一样：“你别管！”栓狗眼睛一翻，“你娃不知道你多少了！啥事都由性性！”说完咂着烟锅出去了。
​​“啥事都由性性！”虎虎咂摸着老爹的话，不由得心想：“栓狗爹一辈子没干成几件成型事，但对他的这个评价还是基本准确的。
”其他先不说，就说这个成吉思汗马头刀。
小时候他和弟弟看电视剧上那人，拿着弯刀一边割肉吃，一边喝酒，羡慕得不行，竟不约而同地抒发心愿说，等长大了一定要弄那么个刀，也要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说完，两人都不好意思的笑了。
那年在通辽，他见了买成吉思汗刀的，不管多贵，他毫不犹豫地就弄了两个，一个龙头刀给弟弟，一个马头刀给自己。
这个钱花得他心里欢喜，小时候说的“等长大了”就是现在，他现在已经长大了，他不想再等了。
在坐火车回家的路上，他不止一次的脑补两人喝酒吃肉的画面，面露喜色。
​当然，这可能也是因为男人骨子里的那种“玩性”​，不管多大了，总还在心里某个幽暗的角落藏着一些调皮的或者干脆说荒唐的想法和爱好。
虎虎有一个堂哥，在华能某分公司任副总，西装革履头油香水，逢年过节会回老家转转。
经常会看到一辆酒红色的凯迪拉克SUV驶进村口，慢慢停了下来，驾驶位玻璃缓缓下降，突然一个弹弓伸了出来，随着“嘣”的一声闷响，要么树上的鸟落了下来，要么草丛里的兔子四蹄朝天，一动也不动了。
这时候，车里便会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然后，车子又启动往前走了。
虎虎不知道这是不是“由性性”，反正他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且一定把它做好，但凡有做不好的，他一定会说：“我还不信这个邪！还怪了还！”老实说，这还得感谢那年他上初三时那个老师。
一次，学校收两元六角的“杂费”，虎虎爹几次三番说没有钱，那个老师忍无可忍，就说：“不交钱还念什么书！明天别来了！”那个老师穿着红毛线织的毛背心，里面经常穿一件白衬衫，透过毛背心便能看见很多很多白色的圆点，他总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气息，唱出美妙的歌曲。
对了，他说那些话的时候也用的是非常好听的普通话。
虎虎自知理亏，收拾好书包就回家了。
不过最后他还是参加考试拿了个毕业证。
他在回家的路上就告诉自己：“非要念这个书吗？我就不信这个邪了！我干啥不能养活自己！还怪了还！”虎虎有时候闲了会想，小时候喜欢吃方便面，尤其是那三鲜伊面，吃了一回兰州的亲戚送的，就死活忘不了那个味儿，当时再想吃没有钱买，如今工地宿舍堆着几箱子方便面，啥味的都有，可再也吃不出那味儿了，再也不想吃了。
两元六角的杂费有了，义务教育免费了，学校再也回不去了，命运就像开玩笑一样，就比如这个成吉思汗龙头刀，刀有了，酒有了，肉也有了，弟弟却不见了。
虎虎弟弟当初学习好，家里墙上他得的奖状最多，虎虎和家里人都觉着他一定能出人头地，买刀的时候他也“望弟成龙”，专门给弟弟买了一把龙头刀。
可当他拉着行李回到家里时才知道，弟弟前一周才刚刚辍学去广州打工去了。
当母亲抹着眼泪唉声叹气诉说这些的时候，虎虎心如刀绞。
他觉着是自己害了弟弟，毁了他的前程。
因为前两年过年回家，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他总是报喜不报忧，在外面吃多少苦受多少累他都装在心里只字不提，反倒说外面伙食有多好，老板对自己有多关心，只要勤快，到处都是钱！他没有想到这些话被弟弟记在心里，生出了对外面世界发了疯的向往。
​​弟弟出门后就与家里失去了联系，虎虎曾专门去广州找过几次，也报了警，但在之后的十多年，就是没有一点音讯。
母亲也在弟弟失踪后的第五年思念成疾，呕血不止，不治而亡。
母亲去世后，他第一次感觉，弟弟和自己一母同胞，冥冥之中就好像一个人一样，只不过弟弟失踪，是用一种更生动的方式向他展示了他自己的另一种命运罢了。
​​虎虎后来害怕在街道看见那些被挑断脚筋砍断手臂的乞丐，但若见了，他就把身上所有的零钱都给给，然后扭头就走。
他一直安慰自己，弟弟一定也是去大城市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去了，他一定也还开心，毕竟他是那么的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