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昆华炎暑蒸烤了一天的小城。
黄昏。
庭院前,老槐下,我们哥几个打扫后的光地上,已铺上纳凉的草席。
母亲将那只铁铸烤火盆置于席畔。
只见母亲又拎来一样家什,里面装着一种棕红、细碎的散发中药气味的东西,然后抓出一把,在铺垫灰烬的盆中,均匀地撒出一节弧线,接着又是一把,数把之后,由外及里,就撒出几圈如蛇似练的火绳来。
最后擦根火柴将绳头点燃,于是盆内便有悠悠的烟篆飘起,同时飘起的还有郁郁的香气。
我们便舒服地躺在凉席上,沐着清风与药香,仰望树荫筛下的星光,谈天说地,却不必担心可恶的蚊虫来袭。
天亮,起视盆内,唯见一脉银白灰线,隐伏暗绕,恍如昨夜的梦迹。
这缓缓引燃的,就是气味芳烈的柏壳子,在当年民间是一种非常普通的东西。
柏壳子,即柏树的种壳。
古人云,柏为百木之长。
其木至坚,其寿至长,其天生具有的香气能祛湿杀虫、灭菌消毒、净化空气,树脂、树叶、树种,以及根、皮均可入药。
它那丛缀的宛若吊钟的种果,老百姓俗称柏铃子,盖如李时珍《本草纲目》所言:“状如小铃,霜后四裂,中有数子,大如麦粒,芬香可爱。
”这种粒子就是养心安神的一味中药柏子仁。
而将柏壳碾碎,既可装枕,治疗失眠,更被老百姓普遍应用于熏杀蚊虫,无论铁制火盆、陶盆或废旧脸盆均可充作点燃它的“香炉”。
彼时常有加工的柏壳子售卖,是家家必备的生活用品。
这寻常的民间恩物,盘伏岁月中的丝微幽光,曾默默地穿越过多少页人世沧桑?真是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只是在现代科技与生活方式冲击下,何时却悄悄断了线,以致唯剩忆念的香灰,给乡愁留下一丝怅恋的余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