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方洁雅 三十多年前,我降生在下川岛的一个村庄上。
十六岁那年,我离岛进城读高中。
小小年纪便离家求学,我却触摸不到丝毫的离愁别绪。
也许是太过渴望自由,也许是“少年不识愁滋味”。
而现在,成家立业定居在外,年岁也日与俱增。
乡愁便渐渐的如影随形,常常缠绕在心头,剪不断、 扯不掉。
还曾记得读高中的时候,一个城里长大的同班女同学,瞪着一双懵懂好奇的大眼睛问我:“小方,你们家乡是不是就是一个小岛,里面只有一条村子呢?”我听后哑然失笑,笑她的天真单纯。
也许,在许多人的眼里,下川岛就是一块小小的与世隔绝的穷乡僻壤。
但是,我要告诉你,我们家乡隔而不绝。
地不大,但也有四十多条村庄,有十多个小岛洲。
经济不是很发达,但也是一个资源丰富的鱼米之乡。
知名度不是很高,但也有国家4A级的旅游景区。
岛上还有几个码头。
其中一个是客运码头,叫做独湾码头。
从码头下来左边的第三条村子,便是生我养我的村庄——横山村。
横山村,这名字乍一听甚是霸气,让人浮想联翩。
据记载,村子始建于明朝(约1403年左右),由新会马涌方矩和方员兄弟俩率人建立而成。
村子坐东向西,临川中平原,因背倚冲天凤山峰横向山脉,所以取名“横山村”。
村子不大,但人杰地灵,历史悠久,有着浓厚的文化底蕴,古迹也尚存几处。
村内有一座潮所祖祠和一座圭壁书室。
祖祠是旧时村民喜庆活动与祭祖活动场所。
而圭壁书室,即是永璋祖书馆,又俗称“横山大馆”。
民国14年,由后来任十九区区长方弈枢(横山村人)主持兴办,聘请有识之士任教,学生来自下川各地,大馆内设有膳、宿。
民国18年,“横山大馆”改为下川区立小学,开设五、六年级两个班。
弹指一挥间,九十多年的光阴已悄然流逝。
世间有多少事物灰飞烟灭了呢?我不曾知。
我只知道圭壁书室依然“健在”,就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端坐在村中。
纵然墙壁石灰剥落,纵然屋顶瓦砾间杂草丛生,但室中的墨香依然隐约可嗅。
村中还有两处古迹,就是村闸门口的古围墙和村中碉楼。
一个小小的村庄,为何劳师动众修建围墙和碉楼呢?这是有历史渊源的。
据传清朝末期,大陆一伙匪贼在下川北风湾登陆,气势汹汹来到横山村找下川田总方富勋。
但此时方富勋已逝世,他们达不到目的,便来个顺手牵羊,把在村中玩耍的小孩方守仍和赵语舟(塔边人)掠走,押回铜鼓。
后来赵语舟被亲戚赎回,方守仍也被官府解救出来。
这件事惊动了村民,也给他们敲响了警钟。
他们吸取教训,防患于未然。
于是团结起来出钱出力,修围墙、建碉楼。
闸门围墙修好之后,村中文人就在闸门两边刻上一副对联:“横扫千军文气壮,山归一统武功雄”,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后来,村民利用围墙和碉楼保护自己的家园,并惩治了匪贼与汉奸伪军。
如今,古围墙和碉楼早已历尽岁月的沧桑,但依然屹立不倒。
因此,它们成为村中一道独特的风景,也成为了海岛历史文化遗产。
如果说祖祠、书室、围墙、碉楼这些古建筑为村子渲染了文化氛围,增添了古典神韵。
那么,晒谷场、池塘、大榕树便是为村民营造了生活气息,提供了休闲娱乐的场所。
村前有一块长方形的水泥地,大大的,几乎贯穿了整个村子。
村里人都叫它晒谷场。
但它又不仅仅用来晒谷,它还是全村人休闲娱乐的好地方。
记得儿时,村里的小孩不分男女,总是在晒谷场里玩在一块。
有时玩得太尽兴,作业忘记做了,饭也不回去吃。
待回到家里,总是被家长骂得狗血淋头。
可是到了第二天又忘得一干二净,继续玩得不亦乐乎。
那时的晒谷场,简直就是孩子们的乐园,每天傍晚都荡漾着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
到了晚上,晒谷场便是大人们的休闲天地。
褪去一天的劳累,大人们要么在家里看电视,要么搬张小凳子坐在场地上,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拉家常,和着清风,伴着明月,真叫人舒坦。
晒谷场西侧有一个长度相近的大池塘,池塘里养着很多鲫鱼和河蚌。
每到鱼塘放水的时候,村里的小孩子总是穿条短裤,兴致盎然地跟着大人们下到塘里捉鱼,挖蚌。
虽然有时一无所获,还弄到满头满身泥浆,成了一个活脱脱的小泥人,但依然快乐无敌。
池塘旁边的村外有几棵上了年纪大叶榕。
这几棵榕树,就像几把巨伞,为村民遮风挡雨,撑起一片晴天。
还曾记得,许多年前的大人们如果没有工作,在烈日当空之时总喜欢坐在榕树下乘凉。
而小孩子总喜欢在树下玩老鹰捉小鸡,玩捉迷藏,或者像只猴子那样在树上跳来跳去。
一个村子,有空地,有池塘,有榕树,有清风明月,怎么不叫人快乐、不叫人惬意呢?所以小时候,每当听到《童年》所唱的:“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我便觉得这首歌是为我而写,为我们村里的孩童们而写的。
从小到大,我一直庆幸自己生长在横山这条村里。
村子不仅规划好,自然环境也得天独厚。
村子后面有一座山,名曰“茶山”,因为在山上种茶,故得此名。
山里有一条长长的小溪,溪水从高往低蜿蜒而下,所到低洼宽敞处便形成一个个水潭。
这些小水潭的氛围感,与柳宗元笔下的《小石潭记》颇为相像。
水尤清冽,可见游鱼。
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
很多时候,小水潭是孤独的,但到了夏天,它便热闹起来。
村里的小伙伴总是三五成群的往山上跑,一骨碌跳进水潭里游泳、嬉水、捡坑螺。
每每这个时候,我便是最寂寞的“怨女”。
因为全村的孩子几乎都往山上去了,唯独我,因妈妈管得严而独守家门,怅然若失。
我曾苦苦央求妈妈大发慈悲,让我跟小伙伴去体验一下玩水之乐。
但总是被无情拒绝,她还抛出“欺山莫欺水”论调,还吓唬我潭里有水妖。
就这样,孩童时的我只能做做白日梦,设想自己跟伙伴们去嬉水打闹。
山上还有很多野果。
每逢夏天,小伙伴们总是约着去山上摘那些黑溜溜令人垂涎欲滴的山棯。
虽然妈妈不让我玩水,但却允许我去摘野果。
这让我填补了玩水不得的空白记忆。
还曾记得好多次挎着篮子,戴上草帽,跟随“大部队”向山上挺进。
一路上,花香鸟语,野果遍地,但也荆棘丛生。
看到野果,见一个吃一个,吃够了再往篮子扔。
运气差的时候,不小心踩中“黄蜂窝”,随即被黄蜂追得满山跑,跑慢了,就被蛰痛得哇哇叫。
即便如此,我们这些“野孩子”还经常“好了伤疤忘了痛”,继续乐此不疲。
上了初中,我一不小心爱上了文学——看小说,品散文,读诗歌。
书籍给我带来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带来了很多生活的灵感和创意。
正值豆蔻年华,浪漫细胞日益疯长。
我开始寻找自己的独处空间安放那天马行空的思想。
我曾想一个人沿着小溪,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也曾想携一张琴,一壶酒,去赏那一溪云。
可惜,那时没有琴,没有酒,更没有胆量。
我怕那水妖把我拖下水,所以终究没有去成。
但我去了后山的那一片广阔的草地。
我经常在一个周末的清晨,把一本书塞到怀里,神差鬼使地来到此处。
清晨的后山非常幽静,到处弥漫着新鲜的空气。
晶莹的露珠躺在花瓣上,那是黑夜不忍离去的眼泪。
柔和的阳光轻抚着我的脸颊,我缓缓坐下,打开那本带着体温的书,在那广阔的天地下沉迷其中。
看累了,便索性躺在草地上望着远处发呆,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就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就是徐志摩笔下的那一片云。
我的童年无疑是快乐的。
但我的青年时期也是非常快乐的。
如果说童年的快乐来自村庄、来自山野,那么,青年的快乐便来自大海。
我的村子离海边有一段距离,交通不便,所以小时候很少去,关于海的记忆也不多。
可是,进城读书工作后,每年暑假回来,总是约上几个朋友去海边玩,去捡海螺。
很多个月光皎洁的夜晚,我们一大帮初中相识的男女同学,带上工具和炊具去捉沙蟹煮夜宵。
女生负责拎桶,男生负责追赶捕捉沙蟹,可怜的沙蟹经常被我们一群青年男女追到无路可逃,于是乖乖就范,落入桶中。
之后,男生在沙滩上堆起篝火。
如水的月光下,火光摇曳,映照着十多张明媚动人的笑脸。
火,越烧越烈,像极了我们当时燃烧着的青春。
捉到的沙蟹被清洗干净后,往锅里一炒,倒进滚烫的粥里一搅,便香飘四溢。
吃饱后,大家躺在海边上。
与沙为席,与天为被,枕着明月,听着浪声,吹着海风,聊着理想与未来,确是人生一大乐事!而这种乐事,也许只有生长在海岛上的孩子,才能体悟得到。
这些年,我向往远方。
每年都会远行一次,走过南闯过北。
曾迷醉过江南的小桥流水,也曾惊叹过西北的大漠风光。
但每次从远方回来,我总是回岛过上几天。
去海边坐坐、看看海、听听千年依旧的涛声。
回村里坐在大榕树下,看看远处的山,陪老人家聊上几句。
这时候,我的心里就会特别舒服,特别温暖。
这才发现,让我魂牵梦萦的不是远方,而是故乡。
故乡很美好。
童年、青春也很美好。
童年回不去了,青春也回不去了,但故乡之于我,永远都可以回去!那山,那海,那村庄永远都在召唤我! 【投稿说明】欢迎文友原创作品投稿,投稿邮箱609618366@qq.com,本号收录乡土、乡情、乡愁类稿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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