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陆，然后做出来的视频很仙，就叫陆仙人了。
”微信中，他给我解释这个网络代称的意思。
刚刚二十出头的他喜欢直接，讨厌拐弯抹角，如果你有质疑，最好能不加修饰地问出来。
意义、探究、规划等这些常见的名词最好别提，陆仙人只想考虑眼下和明天。
我跟陆仙人的采访在“视频是谁拍的”这个问题上掰扯了一阵子。
在抖音上名为“陆仙人”的账号里，百十个视频中，身着自制服饰的他在走台步，甩头、回眸、叉腰、定点，身材纤长的他架势爽利，眼神坚定，举手投足肆意却也着实好看。
视频剪辑节奏流畅，运镜自然不突兀，配合着广西省南宁市横县的青山绿水，自有一股子野生的力量感。
出奇的是，他没有系统学习过时尚，所有对材质、剪裁、色彩、配饰等的运用和搭配，仅仅来自灵感的闪现。
一大块塑料篷布做裙身，一个废弃的自行车胎当腰带，一个被拆卸下来的风扇罩当头饰，在陆仙人的视频里，随手抓起来的东西，三两下一捣鼓，就有了高定女装的即视感。
再配上他那张被骨骼切割出线条感的脸，他那一份源自乡野的敏感被刻画、被放大，瓦解了某种属于时尚权威的遥不可及。
陆仙人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造型、摄影：Szilveszter mako，摄于米兰时装周期间。
陆仙人迅速地火了，抖音平台肉眼可见地疯长至370万粉丝，一条走秀合集的短视频冲到了150万点赞、5万9千多条评论、4万3千多次转发。
他去参加了2019年淘宝举办的断桥时装秀，受邀为上海时装周的本土品牌走秀，代言阿迪达斯、宝洁甚至是智能电动汽车哪吒U。
紧接而来的，是好坏掺杂的评论。
不少人和我一样，第一反应是，他背后有团队。
电话那头的他听了，用带着广西味儿的普通话，拉长着尾音说，“天啊，我倒是想有。
”陆仙人说，刚开始拍视频的时候，是妹妹上阵。
在一次视频上了抖音热门之后，堂弟开始接手。
现在疫情在家隔离，逮到谁就找谁拍。
这段时间，他不太忙，每天在家就是想着怎么做内容、拍视频，想着什么时候还能再上抖音的热门，那意味着又一次粉丝量级的突破。
陆仙人拍视频起源于无门无路，靠着灵劲儿生撞。
大概是小学五、六年级，他在电视上看到了正在走秀的模特，那些抢眼的色彩与模特本身的气场迅速击中了他，并不发达的村镇生活未能遮蔽掉那个声音：我要做模特。
采访中的陆仙人又加了一个前缀，国际超模，“所以你才想要学好英语做国际超模？”我问他，他迅速反问“那不然呢？”强调中透露出的那个劲儿是往上走的，仿佛有什么人在拎着他的身形、眉梢、语调。
陆仙人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造型、摄影：Szilveszter mako，摄于米兰时装周期间。
在他的家乡没有什么当模特的门路，他跟村镇上大部分同龄人一样，十几岁就去做了流水线工人。
在《人物》杂志2019年9月份的一次采访中，陆仙人讲起他在工厂里白天打工、晚上拍视频的事儿。
值夜班时候没什么事儿，偌大的厂房里只有他一个人，作伴的只有机器运转的声音。
他对《人物》杂志的记者说，“怕啊，但更怕没钱。
”当时我是想成为一名模特嘛，不知道怎么发展，就自己尝试拍摄，从2018年10月份开始拍视频。
电话那头的陆仙人说，摸索着拍了几十个视频，“没有人知道，没有播放量没有点赞。
”按照他的话是：“作品比粉丝多。
” 都说投石问路，可谁知道往那迷雾般深不可测的地方砸了数十下，连声响儿都听不见，别说夸了，连骂的人都没有。
事情在2019年有了盼头，“2019年开始，正式拍了十多个视频。
”有身披着红色大毛毯的，有裹着红蓝白三色相间塑料布的，有背后插着彩色旗帜的，还有芭蕉叶、黑色蓬布等，偶然的一次他上了抖音的“热门”推荐，他带着“乡村超模”的名号迅速出圈。
但他没觉得自己火，“跟大v比起来还不够。
”陆仙人口中的大v指的是抖音平台上更为活跃的视频博主。
在抖音这个以算法、流量和热门互为推手的平台，无数人们开始直面镜头，期待着一次全民狂欢带来的命运转折。
一次热门能改变一个账号的活跃度，继而改变账号背后的那个触网人。
陆仙人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造型、摄影：Szilveszter mako，摄于米兰时装周期间。
陆仙人受益于此，他已经不用去打工了，面前的世界也早已四通八达。
在他的抖音主页面一条置顶视频中，他去看了TOD’S大秀，在镜头面前与国际知名超模Karolina Kurkova相互拥抱，后者是他颇为欣赏的前辈式人物。
可总有些别的让陆仙人焦虑。
翻看他的过往作品，你会发现从最早的乡间走秀到后来的影视片段模仿，再到小剧场的尝试，陆仙人的视频风格有不少变化，画面质感和内容架构也有不少精进之处，他总担心粉丝看多了走秀会有视觉疲劳期，也会经常反思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
“我一直蛮焦虑的，靠我一个人，全部内容自己想自己做蛮困难的。
”刚听出来点儿低沉，他又哈哈一笑说，“可能待在家里太久了。
”他想涨粉，“涨个几百万一千万”，他想学好英语走向国际T台，他想要去上海租个房子，更为彻底地投入到热闹哄哄的内容创作中去。
唯独不想的是那些来自网络的不好听的话，他说自己记性不太好，记不住那些不好的事情。
只是很偶尔地，他会在视频标题里写：“被一顿臭骂，她说一个大男人搞这东西干嘛？我说为了梦想。
”陆仙人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造型、摄影：Szilveszter mako，摄于米兰时装周期间。
那是一个需要有哭戏桥段的内容，“没有眼泪，我哭了半天哭不出来。
疯狂看那些容易哭的视频也不行，我把水滴到眼睛上又没有眼泪的效果。
现在只拍了三分之一，没有拍成。
”焦虑可能是内容创作者的宿命，尤其是对陆仙人这样成长于网络的自媒体人来说，他们生猛又幸运地，一头扎进网络提供的虚拟世界中，获得易于常人的关注，也似乎走上了某种梦想实现的捷径。
但是这种迅速也有着另一种意义上的轻易，大众视线的三分钟热度、轮番上演的舆论事件甚至是前仆后继的年轻人们。
好在他们有着清晰又强大的自我认知，能恰到好处地与时代共振，陆仙人也说，“只要你有个性，没有人走你这条路，你就不会昙花一现咯。
”这件事本身就足够酷。
撰文 豆子摄影 任三克插画 CONGRONG编辑 魏雅晴Copyright © 2020 WSJ. China. All Rights Reser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