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铁时代文/章建 植物园到艺术学院你要穿越整整一座城市的繁华,从东郊到西郊,你付出的最低代价是一块硬币,坐公交车,最高代价是五十元,打车。
我、刘幸福、白铁,从寂静的植物园内爬出来,天渐显暗色。
一个白天我们仨一直沉浸在一种惶惶不安的悲情中,马上要毕业了,这个三线城市的三流艺术学院能够给予我们的仅仅是本毕业证书而已,当你一直以为任何事情和‘艺术’这个辉煌的词语挂上钩就暗示着什么的时候,我、刘幸福、白铁即将要和‘艺术’告别了,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我的家在黄河岸边的一个经常被干旱或者泥石流袭击的小山村,父亲是个民办小学教师,我的前程也会和他一样。
从艺术学院开往植物园的公交车已经到站,零零碎碎的几个人下来。
公交车拐了一个弯又调回头,零零碎碎的几个人往车上走,当然也包括我、刘幸福、白铁,我走最后面。
无人售票车,投币箱就立在车门内的一侧,每走进去一个人,驾驶员就斜过眼睛看着他(她)投进一块硬币,轮到白铁,白铁犹豫道,刘幸福你还有零钱没?刘幸福摸摸口袋,哎呀,瓶子,你有没有?我说,我也没有了,真是的,刚刚在那边小卖部怎么没换零钱呢。
驾驶员挥挥手,一副习惯了样子,你们仨下去,换好了零钱等坐下班车!门‘咣’的一声关起,公交车轰鸣着,大量的尾气像有毒的气体突然泄露一样弥漫开,刺激着我们的神经,好像我们三个犯了什么错误一样被人无情地抛弃了。
我说,我的腿刚在下车的时候崴了,你们俩受受累,发扬一下人道主义,谁去换零?刘幸福摇摇头,哥哥,您以为您是谁啊,您让别人换零别人就给您换零了?我告诉您,现在的小店老板都它妈坏着呢,您不买个十块八块的东西,一百块头别指望他给您找开!我说,别您您的,听着别扭,也别把人都往坏了想,未发生的事情不会是你想的那样糟糕吧。
白铁清了清嗓子,咳,刘幸福,读艺术学院都快毕业了,你办事怎么还一点儿不艺术呢?你不会先消费后付款吗?刘幸福说,哥,我,我要是去买包一块钱的手纸我觉得挺胆怯的,这事还是……白铁叹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行,行,等着啊。
白铁回来后是这样对我和赵幸福眉飞色舞的描述的,我一路小跑着去了植物园门口的公共厕所,我说,大爷,快给包纸,憋不住了。
然后我在厕所里站了三分钟一脸解脱地走出来,递上一张大票。
老头还挺警惕,反复地确认着我的那张大票,然后摸摸索索地找出了九十八块钱,不愿意找都不行了,哈哈……我和刘幸福确认了一下找回的面额,分别是,一张五十、两张二十、八块硬币。
……不久后我们三个人去了三个地方,我回老家子承父业做了一名民办的小学教师,几年后经过再考试被转正。
刘幸福靠着在学校里学的一点儿服装设计的底子混入了省城的一家著名服装企业,几年后落了个知名设计师的称号。
白铁去了深圳,开始来信告诉我说他借钱开了一家规模不大的贸易公司,后来又说经营困难准备转行了,再后来,没了消息。
有一年校友聚会,我被刘幸福邀请,他已经是那家著名服装企业的总设计师了。
本以为我能够见到白铁,谁知独独缺了他,我问同班的许多同学,你们一个个天南海北的,消息满天飞,就没人知道我那个兄弟白铁现在混的怎么样?大家要不摇摇头,要不唏嘘几声。
后来聚会散了场,刘幸福一副沉重地表情告诉我,白铁在深圳和人合伙倒腾白铁被抓了,大前年就被枪毙了!我不设防地被震惊了,眼睛瞪的大大的,倒腾什么白铁可以犯下死罪啊?赵幸福说,你是不知道,他那个……我突然神经质一样大喊道,你等等,让我再想想。
……公交车再次从艺术学院开到植物园,零零碎碎地下完了人调了个头,我、刘幸福、白铁依次上了车,白铁一次性地往投币箱内投进去三块硬币,投币箱的语音说,您投的是假币!您投的是假币!您投的是假币!白铁的脸变的凝重和煞白,把所有的硬币一古脑地投进,车厢里顿时跳动着刺人的声音,假币!假币!假币……后来我们又像犯了什么错误一样被人又无情的抛弃了一次,公交车轰鸣着,大量的尾气像有毒的气体突然泄露一样弥漫开来,再一次刺激着我们的神经,天开始黑了,路灯开始一盏盏地泛着黄了,却再也没有公交车调转过车头。
记得当时我拍着白铁的肩说:在人家的地盘上,别和人家玩游戏,这是生活艺术。
白铁满不在乎:在人家的地盘上玩人家的游戏,那才是艺术呢。
一脸的不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