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本文标题的正确读法应该是加一个问号,即“死结?” 死 结 引 子那面墨绿色的半身靶就立在百十米开外。
不远处的树上,几只不知名的鸟呆呆伫立在那几根最长的枝丫上,似乎是伸着脖子朝着这边张望,但又和那树上的叶子一样,既纹丝不动,也不见一声叫唤。
下午时分,光线、风速、温度和湿度都足够理想,周围也没有其他干扰,但闵超手中的枪此刻却微微晃动了起来,这种晃动是别人无法察觉的,但闵超自己心里清楚,如果此时扣动扳机,他连打到八环的把握都没有。
一滴汗水从头盔里沿着眉毛和脸颊慢慢的滑落了下来,晃了几下,然后从下巴处跌进了他身下的泥土里。
闵超缓缓吐出了憋在胸腔里的那口气,等到心跳和呼吸基本正常后,他用左肘在地上撑了一下,然后抬手将枪扔在了右边,接着,他摘下头盔并顺势重重的趴在了那里,将自己的身体摆成了一个扭曲的“大”字。
在其他人回到营区一个多小时之后,二楼办公室窗户后的韩队长和高指导员终于看到闵超他们松松垮垮的从靶场走了回来。
韩队长皱了皱眉头,头也不回的说到:“现在是9月初,再给他一个月,如果到下个月还是这个状态,那这次大比武就别报他了。
”“好吧,我再去和他好好谈一谈,做做思想工作,让他尽快走出来。
”高指导员看着韩队长,接了一句。
“见鬼了,二等功,别人求之不得呢。
”韩队长嘴里嘟囔了一句。
金开学已经十多天了,骆文俊的玩心才慢慢从寒假和春节的氛围中收了回来,这也难怪,他才三年级,正是贪玩的时候,何况家里上上下下都拿他当宝贝,吃穿用度在他那一群小伙伴中都是最好的,他当然是过的滋润,玩的开心。
寒假期间他总是喜欢往镇上的游戏厅里跑,不过开学之后就很少去了,就为这个前两天爷爷还夸奖了他。
这天下午,班主任让他去趟办公室,他虽然有点奇怪,但还是在放学后敲开了江老师办公室的门。
江老师看到是他,一边摆着手招呼,一边对他说:“最近表现不错呀,骆文俊。
”这表扬让骆文俊有点扭捏起来。
江老师笑眯眯的看着面前这个个头不高但有点壮实学生,继续说到:“你上个学期期末考试成绩不错,其他各方面表现也挺好,这个学期我想让你来当班长,你觉得怎么样?”“啊?”江老师的建议让骆文俊更加扭捏起来,并不自觉的用右手摸了摸后脑勺。
“我行...不行吧?”他满脸通红的抬了一下头问江老师。
“我觉得你可以,你看,张文浩、莫斌他们都听你的,你当了班长还能带动他们也好好学习。
”“其他同学应该问题也不大。
”江老师沉吟了一下又接着说。
这让骆文俊自在了一些。
“不是试试看,而是一定要干好”,江老师最后又要求和鼓励他。
看着骆文俊总归稚嫩的身影离开了办公室,江老师笑着转过头去对旁边的同事说到:“这是个孩子王。
”伙伴们都在一楼等着骆文俊放学,看到他下来,他们马上叽叽喳喳的围了上去。
骆文俊并没有将江老师的意思告诉大家,只是在晚上和爸爸妈妈说了一声。
骆文俊的爸爸是乡镇干部,妈妈以前在镇上食品厂工作,后来企业改制人员分流,她就自己开了一家食品厂,虽然规模不大,但是收入却比以前翻了好多倍。
听到儿子带来的好消息,爸爸和妈妈都很高兴,爸爸还说改天要买些水果给江老师送去。
土三月初的天气,天快亮时,屋子里冷的更紧了。
老黄醒了,但没起床,而是掖了掖被子,将身体蜷缩成了一团。
快九点的时候,他翻起身套上那件油乎乎的黑羽绒服去院子里尿了个尿,回来后,他拨开桌子上散乱的酒瓶找到了半杯水,一口气喝完后,他又哆嗦着身子钻进了被子。
恍惚间他似乎又听到儿子在喊他,但他没有睁眼,就这样一直躺着。
几年来,这种幻觉曾无数次的出现,他也曾无数次假设:如果那件事没有发生,他现在会是怎样?他的家又会怎样?但这一切只能是假设。
老黄名叫黄大成,只上过三年级,先前一直和老伴靠着卖菜为生。
儿子是怎么就成了杀人犯的,到现在他也没理出个头绪来。
他去过那个女人被发现的地方,那是一个离他家挺远的旱厕,早已被废弃,周围到处是残垣断壁。
儿子为什么来这里他不知道。
据警察说,是儿子强奸并杀了那个女人,将尸体抛在了这里,然后装作路过发现并报了案。
一直到被执行死刑前的四个小时,老黄才在出事后第一次见到了儿子,那时的他剃着光头带着镣铐,一直在声嘶力竭的对着老黄哭喊:“爸,我是冤枉的,你相信我,你救救我!”老黄信儿子,但这没有用。
他永远也忘不了儿子被拉走时那绝望的眼神!那天夜里,他跪在院子里抽了自己无数个耳光,只打到满嘴血沫,老婆也没有过来看他一眼。
老黄的老婆也死了,在儿子被枪毙的两个月之后,就吊死在了老黄现在睡觉旁边的那间屋子里。
老黄发现房梁上的老伴时她已经浑身冰凉,老黄漠然的将她解了下来,然后一个人抽着烟守着她坐了一夜。
老黄的头发全白了,身子也佝偻着,菜早就不卖了,动不动就喝的酩酊大醉并在街上胡乱骂人,好在到了晚上他还总能回到他那院墙上喷着一个“拆”字的破旧老院子里去。
后来,女儿告诉他杀害那个女人的凶手找到了,儿子确实是被冤枉的时候,他疯了般干嚎了几声就跌了过去。
再后来,有人来和他谈司法赔偿问题的时候他基本也是这个样。
再后来,有人来和他谈拆迁补偿的时候他还是这个样。
水看着窗外的一切飞速的向后倒去,虽然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仇玉慧却依旧无法入睡,火车再有一个多小时就可以到家了,她心里却是一片茫然。
这次没打招呼就去广州,本想着去散散心,再和丈夫商量一下,看是不是也能在那边找个工作,但没想到丈夫坚决反对,理由一是自己也不稳定,二是两个人都出来了,女儿怎么办?这还不算,丈夫还怪她,要出来打工就早点,干嘛非要守着学校?仇玉慧能说什么呢?她也不知道在当了近十年镇小学代课老师后自己迎来了这样一个结果:春节过后、开学之前,李校长吞吞吐吐的通知她,学校在清退代课老师,她也是清退对象之一。
多少年来,她一直幻想着自己能转正,能够像那些有编制的老师一样堂堂正正的教书、生活,谁知等来的是这样一个结果?她在夜里哭过,也想着去闹过,但想想女儿,再想想自己带的那些孩子,最终她还是在一天夜里悄悄去学校搬走了自己所有的东西。
仇玉慧的家在马桥镇,这几年随着城市扩容才逐渐和市区接近起来,是一个典型的城乡结合部乡镇。
仇玉慧的娘家和婆家都是镇上的老户,丈夫是她高中同学,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广州打工。
这个春节他们还在商量着让丈夫干完今年就回来,家里的地虽然少并且早已经承包给了别人,但好在老院子离镇上的主干道近,可以让他利用起来重新谋个营生,结果一切还都没有开始,自己这边工作就先出了问题。
女儿毛毛才上二年级,下学到家,看到妈妈回来,她兴奋的一头扎进了仇玉慧的怀里。
爷爷和奶奶对毛毛疼爱有加,这让仇玉慧倍感欣慰。
孩子的快乐是可以传染的,看着毛毛在院子里窜来跑去叽叽喳喳的样子,仇玉慧也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仇玉慧还是很少出门,毛毛在的时候还好点,一旦毛毛上学走了,她就会陷入一种更深的迷茫和自责中。
直到这天,那个过年后很少响起的BB机忽然连续收到了两条信息,仇玉慧打开一看,原来是李校长发来的,并要她回话。
“能是什么事呢?”自从那天夜里狼狈逃离学校后,仇玉慧就再也没和学校发生过任何联系,这个突然而来的信息让她既疑惑又难为情。
犹豫再三,她还是去巷口的小卖部拨通了校长的电话。
和校长通完电话后,仇玉慧愣在了那里:李校长说学校里新分来的老师没几天就走了,她原来当班主任的那个班实在是没人带,这段时间事又多,所以希望她能再去顶一顶,作为回报,他会再想办法看能不能给她争取一个转正名额。
仇玉慧只是在机械的应着电话里的声音,并没有给李校长一个明确的答复。
放下电话后,仇玉慧在小卖部的门口定定的站了许久,并且一直到后来她也无法形容当时自己全部的感受,意外?欣喜?郁闷?烦乱?屈辱?都有。
木春节刚过,镇政法委的陈书记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一年之计在于春,年初工作的特点就是会多、需要上报的计划多。
年度工作计划的分解是办公室的小邹完成的,陈书记有几个地方不太明白,就要她过来解释了一下。
小邹来到陈书记办公室后,看到工作计划的稿子上划了不少标记和长短线。
陈书记正站那里背对着她接电话。
“龚书记,你放心好了,这件事我一定给你办好!”陈书记一边频频点头,一边对着电话笑吟吟的回答到。
小邹有点尴尬的站在那里,不知道是该留下来继续等待还是应该悄悄的退出去。
计划中的政法工作会议在周二下午终于结束了,陈书记在会上对本年的工作计划进行了详细的分解和安排。
会议结束后他又特意将镇派出所的刘所长留了下来,在着重强调了今天会议安排的几项重点工作后,他又问起了自己帮扶的那几户贫困户的情况,正在说着,有人敲了敲门。
来人是个小包工头,是为了报销一些费用来找他签字的。
陈书记一边和刘所长说着话,一边要过了小包工头手里的票据。
小包工头掏出一包中华烟来,哈着腰笑嘻嘻的给刘所长和陈书记各发了一根。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陈书记接过了小包工头递过来的烟,却摆摆手拒绝了他的火,之后又努了努下巴用眼神示意他坐下。
小包工头讪讪的坐在了沙发上,转过头小声的和刘所长攀谈起来。
陈书记低头看了一会儿,伸手将小包工头叫了过来,并指着其中一张票据质问到:“这是怎么回事?我上次不是说了吗?这样的票据后面要附明细?怎么还是没有?”“有吧?不太全是吧?”小包工头一边小声的反问到,一边猫着身子贴了过去。
“去、去、去,再去补明细去,少拿这些东西来糊弄我!他妈的,把我当傻子吗?”陈书记越说越恼火,坐在那里连身子都没起,就顺手将那一沓票据和资料朝着小包工头脸上甩了过去。
“上次说的没听到吗?”陈书记看着愣在半道上的小包工头呵斥到。
小包工头脸色僵了一下,之后又瞬间满脸堆起了笑。
“好的,好的,我马上就去弄、马上就去弄。
”他一边说着一边赶紧去捡拾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票据资料。
刘所长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不免一紧,一直到看着小包工头倒着退出办公室好一会儿他都没回过神来,直到陈书记对他说:“我现在有点时间,我们一起到我招商的那家铸造公司看看,他们刚刚开始,去看看有什么困难没有。
”“那几户贫困户的事我们路上说。
”他又想起了刚才还没谈完的话题。
“一定要保证他们能顺利开工,这可是镇上今年紧盯的项目。
”陈书记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对刘所长说到。
火“你这篇稿子高度上还有空间,嗯...再改一下...要和当下的氛围相适应...再想想...好不好?”听着副主编意见,甄珍的脑瓜子一阵子嗡嗡作响,她实在是不太明白副主编所谓的高度、还有氛围什么的究竟怎样才能和她的稿子联系起来,但这一切都只是她心里的感受,做为一个从新闻系毕业不到两年的年轻人,她的脸上一直都保持着微笑,嘴上还在不停的说到:“好的,我明白了,您放心,我马上改、我马上改!”虽然这样答应着,但实际上,甄珍刚回到办公室就被主任派了新任务:这次是去采访一位在企业改制中涌现出来的先进典型,手头的资料说这位王厂长坚决贯彻上级意图,面对错综复杂的经营和市场环境,敢为人先,勇于改革,敢于打破大锅饭,不但顺利完成了当地一家粮食加工企业的破产清算工作,还通过股份制改造使这家企业重新焕发了生机。
其实那家粮油厂离甄珍家并不远,以前是市粮食局的下属企业。
甄珍还有几个初中同学家就是那个厂的,只不过后来她上了大学,联系的也就断了。
隔天后的周末,下午时,想起下周的工作任务,再想想小时候的那几个同学,无聊的甄珍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她决定先去粮油厂看看,一是想了解下情况,二是也想看看小时候的那几个同学还在不在、在干嘛。
早春的下午依旧是寒气逼人,还是依稀记忆中的那个大门,只是门墩上那一排拱形“蔺州市粮食局粮油加工厂”的铁皮大字早已没了原来的鲜红色,并且“局”下面的“口”也不知掉到了何处。
大门左侧的空地上有十来个露天摊,买东西的人不多,更多是穿着军大衣和羽绒服来回走动的守摊人。
甄珍没有停留,穿过大门一侧的小门洞径直走向了右侧的那片家属区。
这片六层的老楼和八九年前相比变化并不大,只是看着旧了许多,还有就是楼前那一排小房子的顶有几间都塌了。
甄珍凭着记忆走到了一个当年要好的同学家楼下,却因时间太久而恍惚起来。
好在转头她就看到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推着一辆自行车站在远处。
甄珍踌躇了一下,走过去问到:“同志,您知道王晓蓉家住在哪个单元吗?”那个男人目光躲闪了一下,抬手往前给她指了指:“那边,二单元,302。
”说完便马上将头转向了另一边。
甄珍知趣的说了声谢谢,便转身向二单元走了过去。
进了楼道她才发现这栋楼里面比它的外表看起来还要陈旧许多,一楼墙上五颜六色的小广告几乎已经遮住了它本来的颜色,楼梯间里散发着阵阵霉味和其他一些说不清楚的味道。
一阵高跟鞋的声音从上面传了下来,感应灯亮了,甄珍上到二楼转角时,高跟鞋的主人也到了那里,昏黄的灯光下,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穿一件大红色的羊绒大衣,身材不错,头发向上高高的盘着。
甄珍本能的向里让了一下,然后侧身让对方先过。
那女人就像没看到她一般,擦着甄珍的衣服大摇大摆的继续向下走去。
闻着一阵阵随之而来的劣质香粉味道,甄珍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才没几年的功夫,王晓蓉的妈妈已经衰老到甄珍几乎不认识了,并且她也早就忘了甄珍。
甄珍只好说了几件小时候的事去帮助她回忆,最后,王晓蓉妈妈终于迟疑的表示她想起来了一点。
问起王晓蓉的情况,王晓蓉妈说她高中上了一年就去南方打工了,并且在那边结了婚,现在都已经有孩子了,很少回来,联系也不多。
之后两个人便都沉默了起来。
片刻后,甄珍问了一下王晓蓉爸爸的情况。
“在大门口卖冻货呢,挣不了几个钱,混日子,咋办?下岗了,两个人在一个单位,其他的不会干,只能干这些活。
”王晓蓉妈呆呆的脸上似乎就一个表情。
“不是说有位新厂长来了之后,厂子经营有起色吗?”甄珍想起了资料上的信息。
“不知道,到最后都是富了领导...我们岁数大了,干不动了,再怎么人家也不要...自己想法活吧,干啥的都有...就这楼上的...谁替下岗的人说话呀...。
”王晓蓉妈的话像一堆破砖烂瓦一样涌进了甄珍的心里。
她无法用语言描述听到这一切的感受,只有呆呆的看着对方。
“不像你,上了大学,有个好前程...”王晓蓉妈妈将话题转移到了甄珍身上。
甄珍不知道怎样回答,于是赶紧起身道别,并逃一般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开学已经一个多月了,仇玉慧又开始渐渐习惯了每天忙碌的教学工作。
这天下午第二节是三(2)班的数学课,她准时走进了教室。
课还没讲到一半,她就发现有几个坐在最后面的孩子总是在向窗户外面张望,她便顺着那几个孩子的视线也向外看了看。
应该是有人趴在窗户上向教室里观察,不过从她这个角度看不太清是什么人。
关于粮油厂改革改制的稿子甄珍已经大改了两稿,但依然没能通过主任的审核。
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主任,虽然他已经给了修改意见,但是两稿下来,关于下岗职工的那一部分内容,甄珍还是保留了不少,这样一来,主任也只能暂时将她的稿压了下来。
而甄珍虽然也知道问题大概出在了哪里,但她还是在为没能上版而懊恼不已。
在陈书记的鼎力支持下,新鑫公司铸造厂的筹建工作终于有了比较大的进展。
今天是厂房奠基的日子,厂里邀请了不少领导前来剪彩,陈书记也是邀请的重点对象之一,此时他那辆黑色桑塔纳轿车就在赶往铸造厂的路上。
随着铃声和仇老师“下课”声响起,骆文俊他们前排的几个男同学迫不及待的向教室外冲了出去,最前面的一个同学和那个守在门口的老男人几乎撞了个满怀。
已经可以远远看到铸造厂的大门了,陈书记那部配发不久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电话接通没说几句,他便紧张的问到:“有没有人受伤?”电话接完后,陈书记立刻命令驾驶员:“上镇中心小学,要快!”“有人了绑架了学校里的孩子!”他声音有点变调的补充到。
几乎同时接到电话的还有市武警中队的韩队长,放下电话后,他立刻做了相应的部署,并嘱咐高指导员去和狙击小组汇合。
此时,三(2)班的教室里,桌椅板凳散乱了一地,孩子们都被驱赶到了最后的那个角上,有几个女生在低声抽泣,这使那个老男人更加狂暴起来,他在孩子们前面三四米的地方一摇一晃的快速来回走动着,边走还边挥舞着手中的菜刀,同时嘴里还在叫骂着:“让你们哭、让你们哭...老子带你们一起上路。
”说着他拎着带来的一壶汽油,气急败坏的向孩子们面前的地上泼了去。
随着地面上一阵“嘶、嘶”声,浓烈的汽油味一下子就弥漫在了整个教室里!前面的几个孩子身上也溅了好几点汽油。
仇老师的心在止不住的狂跳,身体也在不停的颤抖,但她还是努力的去安慰孩子们。
孩子们平静了一些,那个老男人的情绪也和缓了一点。
“谁是叶万淮的儿子?你说!”那个老男人挥舞着手中的菜刀,两眼血红的向仇老师逼问到。
“老师傅,我不是班主任,你说的情况我...我不知道。
”仇老师茫然又小心的应对着,生怕刺激到了对方。
“老爷爷,我们班没有姓叶的同学,你是不是记错了。
”挡在同学们最前面的骆文俊怯怯的接过话。
“你胡说,别人给我说了,就是三年级,你还想哄我?我剁死你...。
”说着他凶神恶煞般的向骆文俊挥了挥自己手中菜刀。
“我...我没骗你,我是班长,每个人的情况我都知道。
”骆文俊虽然害怕,但依然挺着腰板。
“不在这里?”那个老男人将信将疑起来。
学校大门口开始出现了得到消息的家长。
李校长一边安排老师们疏散孩子,一边了解情况。
“我们班有四十多个孩子,门被反锁上了...他手里有刀,好像还带了汽油...。
”三(2)的班主任江老师在慌慌张张的在讲述自己知道的情况。
“人你们认不认识?”李校长打断了他的话问到。
“是镇上的人...就是那个黄大成。
”旁边另一个当地的老师答到,看到李校长没听明白的样子,他又进一步解释到:“就是儿子被枪毙的那个...。
”“公安局的人还没到吗?”李校长听了,焦急的打断了他,问了一句并且不等回答便向三(2)班的教室那边跑了过去。
陈书记赶到时学校的门口已经围了不少家长。
甄珍正在办公室里写稿子,主任猛地闯进来说到:“快!赶快准备一下,出大事了,有人在马桥镇的小学绑架了孩子,你和小张现在就去,我马上安排车!”“好的,我现在就出发!”甄珍反应很快,抓起桌子上的包,往里塞了几样东西后便跑步下了楼。
“黄师傅,孩子们和你无怨无仇,你不要伤害他们好不好...。
”李校长和江老师趴在窗户上尽可能语气平缓的劝道。
“叶万淮他们害的我家破人亡,我也不想活了,我要他儿子给我儿子偿命!”李校长他们现在终于知道眼前这一切的起因了,于是他便劝黄大成:“叶万淮的儿子真的不在这里面,他被判刑后,他儿子就转学了,还有,他儿子今年应该都五六年级了吧,怎么也不可能在三年级呀......。
”李校长的话,再加上仇老师和孩子们刚才说的,现在老黄已经开始相信他要找的人确实不在这个班了,但他也彻底不知所措起来——这一切不过是他喝多了越想越恨,一时兴起的结果,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要找的人如果不在该怎么办,并且这时他意识到别人给他说起叶万淮的儿子在这个学校上三年级应该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
看到李校长、班主任和同事们都趴在窗户外面向里喊话,仇老师的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她开始尝试着继续和老黄去沟通。
老黄没什么反应,而是掏出一个小酒瓶猛灌了一口。
陈书记只比派出所的刘所长晚到了一会儿。
为了他儿子的事,这几年陈书记和黄大成没少打交道,叶万淮这个名字他也并不陌生:他是镇上公安分局的副局长,老黄儿子的案子当年就是他主办的,开始时他还因为这个案子立了功得了奖,但后来有个流窜犯在外省被抓,交代了不少自己做的案子,其中就包括了老黄儿子当年的那起案件。
追责是必须的,后来上级调查确定当年主要就是以叶万淮为首的几个人将老黄的儿子拷打到了认罪。
最后,叶万淮他们几个也被开除公职并判了刑。
这之后不久,叶万淮的儿子就从镇中心小学转走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黄师傅,我是老陈。
”简单的和李校长、刘所长沟通了一下后陈书记也对着窗户里面喊到。
甄珍赶到的时候,学校前面的那条路已经被封闭,她掏出记者证解释了半天,警察在向上级请示了之后才允许她进到了学校,但是依然不让她靠近出事的教室,所以她只能远远的观察一下情况。
这时她才发现,教室对面的楼上似乎有人在活动。
甄珍没有看错,此时闵超他们也已接到命令来到了现场。
爬上制高点,仔细检查了枪、弹夹和瞄准镜后,闵超向旁边的联络观察员点了点头,观察员马上用对讲机向上级进行了汇报,之后他们接到指令:注意隐蔽,原地待命。
教室里还是没有太大进展,黄大成现在虽不像刚开始那么激动,但就是不开门放人,并且还时不时用汽油和手中的打火机来威胁一下。
“去把他女儿叫来,让她劝说一下。
”陈书记向刘所长作了安排。
教室里,仇老师也在想着法子和黄大成接近:“黄师傅,你家里还有什么人?...我们家也是老马桥镇人...我父亲是......。
”黄大成的眼神闪躲了一下。
“老爷爷,你放了我们吧...。
”骆文俊也在积极配合老师。
陈书记的电话响了,反馈回来的信息是老黄的女儿去外地做生意了,不在当地。
他只好先下去休息了一下,同时也和负责指挥的领导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应对方案。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教室里,孩子们的情绪再次波动起来,有几个女生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快要到了极限,又在那里忍不住哭了起来。
路上黑压压的人群和家长们的哭声也在给校园里的人传递着更大的压力。
闵超他们上楼后还发现了一个问题:教室里所有的门窗都是关的,这极不利于他们观察教室里的情况,并且如果真开枪的话还会严重影响射击精度。
向上级汇报了情况后,上级回复说情况知道了,并要求他们继续待命。
教室里的老黄此时也是没了头绪,并且他也累了,此时他正喘着粗气靠着一张躺倒的课桌坐在地上。
看到老黄的样子,仇老师赶紧轻声细语安慰了他几句:“黄师傅,你这样也不是个办法,你也看到了,你说的那个孩子确实不在这个班,你...你再这样也没啥意思啊,对吧,要不你就像刚才那个领导说的那样,有什么要求你就提,要不你让人家怎么处理呢?”此时,窗外又响起了陈书记的声音:“老黄,要不你看这样行不行,我进去,有什么条件我们慢慢谈,不影响呀...你让娃娃们先出来...他们都是无辜的!再这样下去娃娃们撑不住呀...好不好?”“你进来?那不行,我...可、我可抓不住你。
”老黄好像还没有丧失最基本的判断。
“那我把双手绑上总可以了吧?”陈书记立刻听出了老黄话里可以谈判的空间。
“你就让大家出去吧,老爷爷,我也留下来好不好?”骆文俊及时的接上了话。
“我也可以留下,你就放心吧,刚才的领导都说了,他绑上手,我们又啥都没有,你就放心吧!”仇老师一边说一边赞许的看了看骆文俊。
紧接着,所有的人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你去开门,其他人不要动。
”犹豫再三之后,老黄终于对着骆文俊发了话。
陈书记让人用一卷黄胶带在自己的手腕上缠绕了好几圈,然后隔着窗户让里面的老黄反复确认了一下。
教室的门终于打开了。
惊魂未定的孩子们开始向外涌去,仇老师只能远远嘱咐大家不要挤。
大多数的孩子一旦走出教室便哭着跑了起来。
教室外等待的人每见到一个孩子出来,便会快步上前拖着他们撤离。
只两三分钟的时间,原来关在教室里的孩子,除了仇老师和骆文俊外其他人便已全部撤离完毕了。
教室里从四十多人变成四个人后,老黄明显没有先前紧张了,但是嘴里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句话:“我不要钱...我儿子才20岁...他好心去报案,就这样被枪毙了...他才20岁啊!这不公平!...我要杀了他!...让你们也尝尝儿子死掉的味道!”天色开始渐渐暗下来了。
想到自己的任务和前面商定的种种方案,陈书记也焦躁起来,但他还是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说到:“老黄,商量一下,能不能开一开窗户呀?汽油味道太大了,我闻不得汽油味,都要吐了。
”说着他还弯腰比划了一个呕吐的动作。
“你去把后面那两面窗户打开。
”老黄对陈书记的印象并不坏,所以他并未拒绝陈书记的请求,顺口就让骆文俊去将最后的窗户打开了两扇。
“灯也打开吧?”看着老黄这会儿并不难说话,陈书记又说了一句。
看着老黄不吭气,骆文俊开完窗后又懂事的将教室后面的一排灯也开了两三个。
随着教室里的灯亮起,先前有点模糊视线陡然变得清晰起来,闵超甚至都可以从瞄准镜和窗玻璃看到教室里每个人的表情了。
陈书记的双手因为勒住太久已经快要失去知觉了,但他更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于是他极力平复自己的心情继续和老黄沟通:“老黄,你这样下去一点意义都没有,你好好想想,叶万淮家根本就不在本地了,你扣着我们能解决什么问题呢?要报仇你也得等到出去呀...,只要你放下刀和打火机,我保证会向上级反映你的事,我不会不管你的,你放心...,我们又不是第一天打交道......!”老黄听了,又是老泪纵横:“其实我没想着把这些娃娃怎么样、把你们怎么样,可我怎么办呢?...,我睡不着,儿子就在我的耳朵边不停的喊...!我想死,死了就好了,死了就可以看到儿子了...就可以看到他妈了!...我就对得起他们了...我当时就应该死!””他一边声嘶力竭的诉说着,一边不断用刀背敲着自己面前的地面。
“我理解你,黄师傅,我们真的理解你...!我们也是当父母的,如果我是你,可能我也会这样想的...。
”仇老师也陪着他哭了起来。
“老爷爷,以后我和同学们去看你...。
”骆文俊也在请求着。
可能是陈书记的承诺起了一定的效果,也可能仇老师的理解和骆文俊的请求打动了他,发泄完的黄大成看起来态度终于缓和了许多,他扶着旁边倒伏的桌子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看到了希望的陈书记强忍着内心的激动,也正了正身子准备老黄再往前走一步就慢慢迎上去。
可不知是坐的太久还是喝了酒的缘故,此时已经站起身子的老黄脚下却一个趔趄,并一脚将旁边的油壶打翻在地上,踩在汽油上的老黄越发站不稳了,斜着身子半举着手里的菜刀,踉踉跄跄朝着骆文俊和仇老师那边扑了过去。
陈书记见了,顾不得其他,赶紧向前跨了两步,想去用自己的肩膀去撑一下老黄,并防止发生其他不可预测的情况,但就在此时,只听“铛”的一声枪响,斜刺刺跌过来的黄大成的身体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似的,忽然就改变了方向,然后以一种非常怪异的姿势向后跌了出去,并像个瘫软的烂麻袋一样“啪”的摔在了地上。
一个瞬间,一滩血迹从老黄那油腻腻的衣服下逐渐印了出来。
教室里的人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都被惊呆了,仇老师则是“哇”的惨叫一声跳着躲到了陈书记的身后。
“谁让你们开的枪?谁让你们开的枪!”愣了几秒之后,陈书记看着地上还在抽搐的老黄,冲过去对着打开的窗户大声吼到。
后记一切都过去了,校园又恢复了往日的喧嚣与宁静。
作为亲历者,甄珍写的关于本次事件的新闻稿第二天就上了报纸的头版。
在这之后,报社还特意在安排她去开展了对武警中队闵超的专访,以配合上级部门的宣传。
前两次的采访都比较顺利,甄珍计划再和闵超交流一次就转入案头工作。
不过这一次却出了点问题。
武警中队的小会议室里就剩下了闵超和甄珍两个人,领导出去后闵超就一直背对着甄珍默然的站在窗前。
片刻之后,闵超转过身子,舔了舔嘴唇艰难的问到:“你知道那天的人是谁吗?”甄珍听了,也沉默了一会儿才答道:“我也是才知道的,前面他们只是简单说了一下,也没有告诉我很多。
”“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她又接着反问。
“我们当时接到的命令就是以20点为限,时间一过即自主判断,如有危险,立即开枪。
当时我明明是看到他要冲过去砍人的,并且也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才和打开的窗户形成了一条直线...,你是我你会怎么做?为什么现在会有人说,那人当时可能只是绊了一下,还有人说我是为了立功开的枪,为什么!...。
”甄珍觉得闵超说完这一切的时候脸都是扭曲的,但她既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一切。
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去安慰他。
仇老师转正的问题终于有了眉目,在各级领导的关怀下,在陈书记的大力协调下,相关领导终于答应按特例来解决她的编制问题了。
此外,学校还专门召开了表彰大会,授予了仇老师“师德标兵”的荣誉称号。
还是在那次大会上,骆文俊被评为了三好学生,同时还授予了他“英雄少年”的称号。
完成对闵超的最后一次采访后,甄珍的心情一直不太好,那天他们的许多对话总是萦绕在她的脑海中久久不能散去,同时也带给她许多思索,但是她又无法找到答案。
陈书记另有任用。
十五年后那次事件的来年闵超就退役了。
之后他来到了南方的一座城市,十几年的时间,他在这里娶妻生子,一切都顺理成章平平淡淡。
这期间他也曾换过好几种职业,但都没能坚持下来,而干的时间最久的就属现在这个小区保安队队长了。
说是保安队长,其实什么都干。
这天,公司经理打电话来说,别墅区里有户人家的水阀坏了,流了一地水,让他带人去看一下,还揶揄他说:“那可是个富婆,你要好好服务吆!”门开的那一刻,闵超和甄珍都惊讶到了无法置信——他们都没有想到十几年后、在一个遥远的城市他们以这样一种方式又见了面。
岁月的洗礼确实让两个人都改变了许多,但是他们还是准确的认出了彼此。
损坏的水阀很快就修好了,维修师傅走后,甄珍赶紧将闵超让进了客厅并给他端出了水果。
闵超一边喝着茶,一边有点疑惑和拘谨的打量着眼前富丽堂皇的房间陈设和十多年不见的甄珍。
当年那个青涩的女大学生此时早已经蜕变成了一位风姿卓越的少妇。
甄珍明白闵超的心思,便在聊天中主动解开了对方的疑惑:“那件事之后不久,我也辞了职,先是去上海工作了两年,后来去了M市,在那里认识了孩子的爸爸,孩子的爸爸工作忙,也不太方便照看我们,所以在这里给我们买了这套房子,他隔一段时间会来看看我们。
”甄珍所说的M市离他们生活的这座城市有两百多公里,距离不近。
“我现在也没啥其他想法,就一心一意带好孩子。
”甄珍对自己目前的生活似乎还算满意。
“我也一样。
”闵超苦笑着答到。
“你再去过蔺州吗?”甄珍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没去过,离开部队之后就再也没去过。
”闵超显然是不愿意多聊这个话题,所以顿了一下后,只回答了这一句。
“我娘家就是蔺州的,所以隔一段时间还会回去看看。
”甄珍看出了闵超的不情愿。
“是吗。
”闵超有点心不在焉。
“哦,那年的那位陈书记你还记得吗?”甄珍忽然想起了点什么,有点激动的问闵超。
甄珍说的是谁,闵超当然心里明白,于是接着她的话说到:“你是说当年换人的那位陈书记吧?我记得。
”“他后来升了官,去了一个县上当了县长,后来还任了一个县的县委书记,可是前两年竟然被抓了,说是因为贪污和受贿,谁能想到...。
”甄珍对这件事总是有点耿耿于怀,所以说的时候还有点愤愤不平。
“人是会变的。
”甄珍说的这一切其实闵超从手机上也看到过了,不过没太关心,此时听得故人说起,他便回了一句。
“你说这会是一个死结吗?”回完甄珍后,闵超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多问了一句。
“这个我不知道...。
”甄珍沉吟了半晌,只能如实回答。
“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也知道当年那件事对你压力和影响很大,但那件事责任并不在你。
”甄珍看着眼前这个饱经风霜的男人,小心翼翼的补充到。
“哦,我也不完全是这个意思...。
”闵超一边说一边准备起身告辞。
“那件事真的不怪你!”送到门口时,想起十几年前那个英挺的形象,甄珍心里产生了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于是便再次安慰他。
“也许吧...,但我们并不无辜。
”闵超注视甄珍的眼睛说到,然后又转过头看着远方若有所思的说了一句。
接着,他便转身道别,挥手离开了甄珍那栋气派不凡的别墅。
2024年2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