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娃我们村早年只有一家从窗户里卖东西的小卖部,那年到我们村租房子的外地人多了起来,小卖部也多了起来,一下又冒出了三家。
这三家都在主街上,一家比一家高档,商品都摆在铝合金货架上和玻璃柜台内,可以走进店里去选购商品。
我妈也跟风开了一家小卖部。
她看中了村南小路上一间临街的房子,是老旧土坯房,外墙皮都脱落了,屋顶还漏雨,但我妈就看中了它又破又偏,房租便宜。
房主得知我妈要租他家那间破房子时,很是激动,只要我们负责修缮房子,至于房租嘛,让我妈多少给点儿就行。
我家刚盖了两套新房,家底被掏空了,我妈手里存款不多,小卖部房顶也没舍得挂瓦,找人用麦秸秆和泥铺设。
我妈又自己动手把窗框和门用油漆刷了一下,让我爸用旧砖头和木板搭建了货架和柜台,小卖部就算收拾好了。
我家的小卖部没修缮前看着破,经过我妈一捯饬还是破。
我妈也感觉不好意思,说:等花花绿绿的商品摆满了货架,就有小卖部的样了。
我妈是个“社恐”的人,她每天天不亮趁着街上人少,蹬着三轮车去城里趸货,回来时还用篷布将三轮车上的商品盖住,打算什么时候商品摆满了货架,什么时候开门营业。
在这之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我爸和我妈相反,他巴不得全村人都知道我家要开小卖部,大小也是个生意,需要广而告之。
我爸说,开业要找人查日子,还要找人用毛笔写“开业大吉”贴在小卖部门上,还要在门口摆上盆花,还要挂鞭庆祝,还要请车间同事来热闹一下……这些都被我妈一一拒绝,她喜静不喜闹,更不喜欢浪费钱。
我爸当时没吭声,我以为他是投降了。
我妈把小卖部货架摆上商品后,我爸晚上便睡在小卖部里看店,他利用这个优势,在某天夜里自作主张,在门上贴上了“开业大吉”,一早放了鞭炮,从同事家“众筹”来的十几盆花也摆在了小卖部门口。
下午,我爸下班时,领着同事浩浩荡荡来了,七个人挤在我家小卖部柜台后面的逼仄空间喝酒。
我爸那晚喝得眉开眼笑,还说起了酒话:“过几天我在小卖部门前弄两个花架,再在房子周遭栽上爬藤花,等花开满了墙和屋顶,我家小卖部就由草房变成了花房,人家想买东西时就会说,去那家花房小卖部买。
”我爸说着,自己都陶醉了。
我妈在一旁强忍着怒气,待小卖部关门时,想骂我爸,他已经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我爸想打造花房小卖部的行动后来也被我妈压制了。
她有自己的打算,让我爸别掺和小卖部的事情。
我妈第一次开小卖部,选品格外严格,生怕进到假货,东西也不敢卖太贵。
有顾客要的东西,我家小卖部没有,哪怕不赚钱,我妈也立马蹬着三轮车去趸货,有时一天跑四五趟县城。
我妈不喜欢坐在小卖部外面,没人买东西时,她便坐在小卖部的沙发上做针线活儿。
有时因事外出,远远看到有人提着东西路过,我妈赶紧躲进屋里,怕人家从别家小卖部买了东西,看到我妈会尴尬。
谁能想到,我妈这样一个内向的人、不擅言谈的人,竟然将小卖部的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小卖部门前也被我妈摆满了商品,原来这才是她不让在房前摆花的原因。
一次,我妈说出了她开小卖部的最初想法,村子的主街上地段好,但好几家小卖部都集中在那里,竞争激烈,店主都坐在小卖部外面,主动和过路的人热情打招呼,难题就抛给了顾客,去这家买,必定得罪其他几家。
这“为难”让我妈看到了商机,于是才想在偏僻的地方开一家“与世无争”的小卖部。
我妈低调、社恐,她也把小卖部开出了这种“性格”,让那些有选择困难症的乡亲们有了轻松购物的地方,村里很多人宁愿绕远路也愿意来我家买东西。
我妈很是感激,少销也坚持薄利,不让顾客白跑一趟,草房小卖部渐渐在村里开出了名堂。
(本文作者为淄博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