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难防》作者:久岚简介:文案一:在旁人眼里,宋春汐的人生十分完美,长得好嫁得也好,年纪轻轻就做了一品诰命夫人,风光无两。
只有宋春汐知道,她跟霍云这混蛋过不下去了,她要跟他和离。
就在她准备挑明之时,却突然做了一个梦。
梦里,霍云遭到埋伏,跌落丹水下落不明,燕国没了他这个镇国都督,外敌死灰复燃,联合侵犯边境,狼烟四起,而她的父亲在此期间也被人构陷,扣上了贻误军机的罪名。
为大局着想,抱着“物尽其用”的目的,宋春汐决定拉拢霍云,一致对外。
文案二:面对自家夫人的改变,霍云十分警惕,她明明想和离,想另嫁他人,却忽然来亲近,必有图谋。
奈何美人在怀,温香软玉,终究是挡不住那一抹春色。
到最后,他甚至想,她最好再图谋些别的。
要得越多,才越离不开他。
开挂万人迷VS嘴硬闷骚都督精彩节选:盛夏炎热,宋春汐原不想出门,但许二少夫人姜莲是她手帕交,感情匪浅,故而还是应邀去了许府赏荷。
花厅内置放了冰鼎,凉爽宜人。
她把纨扇交给杏儿,向迎来的姜莲微微一笑:“没有来迟吧?”“不迟,不过等着你的人可太多了。
”姜莲低声打趣,“都想一睹你都督夫人的风采。
”宋春汐的命实在太好,一品诰命夫人这个头衔对多少女子来说,一辈子都难企及,可宋春汐十七岁就做到了。
姜莲与有荣焉,当然,她也沾了宋春汐的光,不然一个小聚会哪来这么多贵客?她体贴地递上暑汤:“热着了吧?先坐一会,等会再去应付她们。
”许府的暑汤别有特色,入眼一片橙红,闻有淡香,宋春汐尝了口道:“甘菊,栀子,橘红,还有……”见她辨别不出了,姜莲补充:“霜叶,鲜芦根,炒枳壳。
”“好方子,平肝清热。
”她笑了笑,将暑汤喝光,问起请帖中提到的荷花,“你说有种极罕见的,名为‘紫蝶’,颜色可是像我这条罗裙?”她虽是一品夫人,平日衣着并不张扬,今儿只穿件月色绣海棠的束腰短襦,下面一条浅紫细褶罗裙,明眸含笑,雪肤樱唇,像个未出阁的娇娥,姜莲心想,难怪那周士安念念不忘。
不过名花已有主,不该再觊觎,她朝右边睨了一眼,轻声道:“先不谈荷花,我跟你说件事……今儿周姑娘也在,是她求我,说要见见你,我便答应了。
肯定是为她兄长,唉,周公子也是死心眼,你当初就没想嫁他,何必这样执着?再说,除了年轻些,他哪一点比得过霍都督?你跟霍都督可是先帝做媒,天作之合啊!”宋春汐听了微微一怔,好一会没有说话。
姜莲虽是她闺友,可不住一起,也只看得到她表面的风光,看得到霍家的显赫。
她与霍云的关系到底如何,姜莲是不知的。
姜莲更不知她曾属意周士安,只是当时思虑甚多,她既要为宋家着想,替父亲寻个志同道合的女婿,又希望对方性情温和,对她忠贞不二,结果不小心拖到霍云凯旋回京,被天子赐婚。
她那时不甘归不甘,但霍云二十四便被封为都督,可见天子器重,他又是永嘉侯,身份尊贵,手握重权。
反观父亲,嫉恶如仇,性子刚烈,在一众精明老练,擅于钻营的官员中格格不入,四十出头才熬到四品,这还是因为天子是明君,有雅量才能容得父亲这样的直臣。
所以天子下旨,令他们两家结亲,于宋家来说怎不是天大的好事?父亲有霍家依靠,不会孤立无援,而且霍云在外征战六年,令外敌臣服,威名远播,是百姓心中的英雄,这一点与父亲为国为民的想法不谋而合,她欣然接受赐婚。
只是没想到,她与霍云的素未谋面,互不了解,终究是埋下了祸根。
如今新帝已登基一年,她正打算跟霍云和离。
和离后的事也想好了,周士安去年被点为探花,前程似景,又对她痴心不改,她可以再嫁周士安。
现在姜莲忽然提起周姑娘,又说周士安死心眼,不如霍云,宋春汐真有些尴尬。
看她沉默不语,姜莲当是为难,忙道:“是我多事,一会我同周姑娘说吧,让她劝劝周公子……对了,上个月我得了几幅画,你等会帮我品鉴品鉴。
”宋春汐此时已是兴致缺缺:“我坐一坐就回去的。
”“荷花都不看了?”姜莲察觉不对,“可是我刚才说错什么?”“与你无关,是我家中原就有事,不宜久留。
”她胡诌个借口。
姜莲一想,倒是颇为理解:“霍都督后日要去丹水镇,你是该准备一下。
”宋春汐眸子睁圆:“什么?丹水镇?”她这神情好似丹水镇是龙潭虎穴,姜莲未免奇怪:“我是听公爹说的,圣上早就想去视察丹水,正好丹水镇上的安南卫也很重要,便让霍都督同行……你难道不知?”宋春汐的心瞬间跳得极快。
前阵子,她曾做过一个噩梦。
梦里,她的夫君霍云在六月随同天子去视察丹水,不料回来时遭遇埋伏,一众人都中了毒。
霍云舍命护天子,最后与天子双双跌落丹水,下落不明。
噩耗传来,婆母肝肠寸断,她忙着安慰,却又不知如何安慰。
后来婆母昏厥,她惊醒了。
侧头看去,霍云就睡在身边,安好无损,她不禁好笑起来,大燕如今国泰民安,四海升平,哪里会出这等谋逆之事?再说,一个是九五之尊,一个是骁勇善战的都督,谁有本事设计他们?她很快将噩梦遗忘。
谁想姜莲竟告诉她,霍云真的要同天子去丹水镇。
而现在,正是六月。
宋春汐道:“可能他太忙,忘记提了,我回去问问婆母。
”她没再同姜莲多说,急忙离开了许家。
在轿中,她心神不宁,越想越觉诡异,怎么会有梦跟现实一模一样?如果真应了那梦里的情形,霍云此行,岂不是再也回不来?念及梦里婆母的悲痛绝望,她觉得怎么也该拦一下。
可怎么阻止霍云去丹水镇?她跟他连朋友都不如。
思来想去,回到南苑后,她吩咐杏儿让厨房提早准备些霍云喜欢的菜肴,还有美酒。
出去一趟,发髻有些乱了,又让梨儿给她重新梳头。
盯着镜中女子的脸,宋春汐忽然想到出嫁那日。
天子赐婚后,霍家很快送了聘礼来,霍云忙于都督府事务,不曾露面,她一直没见过他。
但既已接受这这桩亲事,少不得有几分憧憬,对镜装扮时也曾想象过二人初见,会否动心。
谁想盖头被揭起时,她第一眼竟看到个双眼赤红,浑身染血的男人,当时吓得差点惊叫,后来才发现是幻觉。
可那个可怖的模样却刻在心里了,以至于后来跟霍云饮合卺酒,吃桂圆羹都不能直视他。
洞房之夜,对她来说极为的折磨。
那个幻觉就像一个不吉的征兆,预示着她跟霍云的结局。
宋春汐放下镜子,幽幽一叹。
酉时。
门外传来脚步声,应是霍云归家了,她迎到门口笑着问:“比前些日早了些,可是衙门不忙?”二人之间什么情况,霍云十分清楚,停住脚步,审视地看了她一眼。
她半仰着头,也在打量他。
平心而论,霍云的外表还是出众的,虽然不是她喜爱的温文尔雅,却也称得上俊美无俦,加上年纪轻轻身居高位,自有种凌云的傲然气势,要不是因为那个幻觉,她初次的印象应该不差,只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双方的目光胶着了会儿,各自又落到别处。
霍云瞧见满桌的佳肴,还有一坛酒,微微挑了挑眉,坐下问:“今儿是你生辰?”宋春汐:“……”她的名之所以带“春”字,是因为出生在开春元月,她记得曾经当着婆母跟霍云的面提过。
宋春汐深吸口气:“不是,我是觉得许久没有跟你好好吃一顿饭。
”是吗?霍云极为怀疑,没有接话。
像这样,说两句就难以继续的情况太多,宋春汐早已习惯,坐到他对面拿起酒杯。
手指白得耀眼,以至于御赐的月光杯都失去了光彩,霍云盯着看了看,猜测起她忽然如此殷勤的理由。
他跟她的缘分始于牡丹园。
那日先帝想与民同乐,放开了皇家园林,邀京城人士共同赏花,他便是在那里初见宋春汐。
她容色极艳,一枝独秀,想不注意都难,可谁料到,只是无意间的一眼,先帝竟突然要赐婚,说宋仁章之女才貌双全,正堪配他。
他哪里有娶妻的心思,要不是母亲连连示意,当场便婉拒了。
可在外多年,他从没有顾过母亲,也没有尽过孝,见她这般喜爱宋春汐,最终还是顺了她心意。
圣旨很快就下了。
两家定了吉日,没听说宋家有何不满,母亲放了心,叮嘱他好好疼爱宋春汐。
一面之识,半分喜欢都谈不上,如何好好疼爱?抱着这个念头,洞房时,他发现,宋春汐原也无心嫁他,既如此,那便凑活着过,他也不是什么儿女情长的人。
不过既已成夫妻,不管如何想,至少要做好本分吧,而宋春汐的本分便是侍奉母亲,做个合格的都督夫人。
现在想来,他考虑得过于简单,宋春汐同母亲相处融洽,都督夫人也当得游刃有余,但最重要的一件事她没有做好,她不安分。
不过宋春汐应不知她已泄露自己的心思。
那日母亲酿得荔枝酒开封,许是十分可口,他归家时,瞧她喝得脸颊潮红,青丝凌乱,好似海棠春睡,娇莲横卧,一时没能忍住。
可即便肆意,她也没醒,只是呓语阵阵,一会说要和离,一会又说要嫁给旁人。
夫妻不和,说些气话也属平常,和离的气话他能接受,嫁给旁人就有些过分了。
他被她弄得兴致全无,质问那“旁人”是谁,后来听到了周士安的名字。
原来她已生出异心,难怪前阵子脾气渐大,对他爱答不理。
可既有异心,今日为何一反常态?霍云怀疑她图谋不轨。
宋春汐并不知霍云的想法,将酒递来:“听说你马上要随圣上去丹水镇?”今日他归家早便是要去告诉母亲,至于宋春汐,原是不想知会的,霍云道:“是。
”果真如此!宋春汐眸色微动,又问:“你要去几日?”群龙不能无首,天子就算为水患而去视察丹水,想必也不会待得太久,少则三五日,多则半个月,梦里并没有提到具体的时间。
如果是半个月的话,那她即便阻止不了霍云去丹水镇,仍然还有十五日给她想办法。
“不知。
”“圣上没说吗?就算顺便视察安南卫,要你随行,你毕竟是都督,总不能撂下府衙的事不管。
”往常他就算巡视各处卫所,待上数月,她都不会关心一句,此时问个不休到底有何目的?霍云深深看了宋春汐一眼。
指挥过千军万马的统帅,眼神稍一用力就叫人害怕,杀气阵阵,凉意入骨,宋春汐只能暂时搁置问题,笑道:“先不耽误你用膳,请吧。
”请吧?她今儿果然不对,霍云盯着酒杯,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她费尽心机探听他行踪,莫不是想趁着他去丹水镇,好私会周士安?她想红杏出墙?!酒后吐真言,看来那日所言,她不止是想想,她是要付诸于行动。
霍云再看这一桌酒菜,委实像是顿“鸿门宴”。
只宋春汐就算摆了宴,她又能舞剑刺谁?探听到他行踪,难道她就能为所欲为了?当他这丈夫是摆设不成?霍云暗自冷笑。
见他自顾自吃,宋春汐原该趁这机会阻止他,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若他们夫妻恩爱,或是霍云爱重她,她一早把梦告诉他,不必怕他不信,不必怕他嘲笑,可惜他们同床异梦不说,还聚少离多,他当了都督后,常宿在卫所,一个月才归家三四次。
虽是夫妻,却如陌生人,唯在床笫之间才有些亲密,何况霍云的性子也冷,没有耐心,不好相处。
起初她看在婆母的份上,又是天子赐婚,想着要跟他捆绑一生,还能容忍,后来天子驾崩,她便生出了和离的心。
虽然霍家有权有势,有助于宋家,但她接受这桩亲事时,也曾憧憬两情相悦,白头偕老,可现在这种日子一眼看得到头,她几乎能想象出她将来慢慢枯萎的样,她接受不了。
然而反观霍云,他竟不觉何处不对,仿佛成亲便是如此,他不过是多个妻,替他主持中馈,替他孝顺母亲。
她怎不生气?幸好周士安一直等着她,周家名门望族,周士安年轻有为,对父亲也很敬仰,她嫁入周家必然要比在霍家欢喜得多。
她便决定提出和离。
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提,全是因为面对婆母,有些开不了口。
没想到拖了几日就出了丹水镇的事。
还是十分棘手的事,她想一想道:“你跟圣上去丹水,有没有带够护卫?我听说丹水镇那里很不安全,去年是不是出现过马匪?”问得迂回曲折的,不就是想确定他去不去吗?霍云把筷子一搁:“还操心起圣上御驾了,当你是谁?”说罢起身离去。
酒杯里的酒满满的,他一点没碰。
可见全不给她面子。
宋春汐瞧着他挺拔的背影,恨不得将酒杯掷他身上。
早知他仍是这个态度,她就不该管他,由他去吧!按照梦里的情况,他又中毒又落水,应该还受了伤,怕是死定了。
他死了,她虽是寡妇,也不是不能再嫁,她照样能好好地生活。
要说可怜,只有婆母可怜,年轻时丧夫,中年丧子,如何支撑?念及婆母的好,她又一阵头疼。
见少夫人愁眉不展,两个丫环未免着急。
这一年多,看少夫人跟都督的相处,她们总是提心吊胆,今儿难得少夫人愿意修补感情,杏儿柔声劝说:“奴婢看到都督去了书房,少夫人不如去书房看看吧?您博览群书,什么不能与都督谈论呢?”在席上便说不成话,去书房就说得成了吗?杏儿也恁天真了!再说,她已经仁至义尽,还要她追着去书房?就霍云这气人的样,凭什么呢?她去榻上歪着,拿了本《山水纯全集》看。
不知不觉已是夜深。
宋春汐洗浴后躺在床上,瞧着半边空空荡荡的床,又想起那日的梦。
梦里她忙着安慰婆母,自己何尝没有心慌害怕?只是醒来后,瞧见霍云好好的在身边,才松了口气。
虽说她对霍云不满,可内心里又怎么真的希望他死呢,他是可以杀身报国,赤胆忠心的大将军,若非成了夫妻,她对他还是敬佩的,只是……或许就如她所想的那样,他跟她天生就不般配,八字不合,不然为何她会看见幻觉?她也不是没有见过别的武将,单单霍云,竟看到他浑身是血,这难道不是……她忽地一怔,会不会这幻觉其实跟梦一样,是在提醒她?她既做了梦,能预知,那幻觉也是一样。
她可能是看到了霍云的将来。
宋春汐的心一阵快跳,忙问杏儿:“他人呢?还在书房吗?”杏儿才得了消息,低声道:“都督已经,已经在书房歇着了。
”宋春汐:“……”说实话,成亲后她跟霍云最亲密的时光便是在床上了,他即便很少归家,可只要回来,没有一次是在别处歇息的。
今日怎么回事?她这样好心好意待他,他不领情就罢了,居然还宿去了书房!也罢,也罢。
不管他了!宋春汐闭起眼就睡。
早上起得有些晚,她还在穿小衣时,霍夫人过来了。
她吃了一惊,连忙下床。
做了都督夫人后,宋春汐晨昏定省几乎没有断过,一来,她不能被人诟病宋家教养出的孩子不懂礼仪,她底下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妹妹跟弟弟是龙凤胎,今年十五,也快要说亲。
二来,霍夫人和蔼可亲,她也愿意尽孝。
就是可惜,霍云跟他母亲丝毫不像,可能是像她早就去世的公爹。
宋春汐来不及打扮便出了去。
霍夫人见她头发披着,忍不住笑:“看看你,发髻都没有梳,急什么呀?”“怕您等久了,您怎么这会儿过来?”她还不是听说了昨日的事。
儿媳早早从许家回来备了酒菜,等儿子归家欢聚,想要和好,结果他不留情面,酒没喝一口,也没陪儿媳就去了书房。
子不教母之过,霍夫人只能亲自过来安抚。
“我得了些燕液玉香露,拿来给你补补。
”此露据说是按古方熬制,工序复杂,燕窝只是其中一味配料,比它稀有金贵的还有十几种,京城只有一家名为颜景阁的铺子会做。
因养颜润肤补血有神效,多数都供给皇亲国戚了,剩余一些十分抢手,宋春汐推却道:“您吃惯了的东西我怎么好收下?”“傻孩子,跟我客气什么,我老了,再补又有何用?”霍夫人拉着她的手,“你就不同,你有一点不好,我都心疼。
”这是真心话。
早在三年前她就看上了宋春汐,当时惊为天人,一心要她当儿媳,奈何儿子在外打仗,不知何时能归。
幸好宋春汐一直不曾定亲,儿子凯旋后,她忙向先帝求了恩典,先帝便趁着开放牡丹园,借机赐婚。
可世事难料,瞧着相配的两个人偏偏……也不知何处出了错,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她竟不了解了。
明明在牡丹园瞧着,宋春汐也是合他喜好的,娶来后他也没当柳下惠,可白日里却不把人当回事,霍夫人想着就忍不住骂:“都是阿云这混小子不好,瞧瞧你这脸色,又没睡好吧?他是一点不知道惜福,你等着,他回来我一定帮你教训他,给你出口气!”婆母时常为她斥责霍云,故而宋春汐用不着说霍云的坏话:“母亲,与夫君无关,是我……总做梦,才没睡好。
”年纪轻轻若无心事怎会梦多?定是因为儿子,夜不能寐,霍夫人极为愧疚:“春汐,你千万不要为阿云生气,气出病来我如何跟令尊令堂交代?”婆母真是多虑了,她要这般脆弱,早就被霍云气死了,不过……她心头忽地一动。
等霍夫人走后,她开始琢磨“病”这个字。
昨日霍云这般态度让人十分心凉,她是不太想管了,可扪心自问,仍是做不到看着他受难。
何况婆母对她这样好,她若就此放弃,以后霍云出事,她如何对得起婆母?就是不知,她病了能不能留下霍云?实在很悬。
一来去丹水镇是天子的旨意,如果单单只是染病,不可能影响计划。
二来,霍云也不会在乎,病了嘛,请大夫医治便是,他又不会治病。
只是,剩下的时间不多,现在阻止不了,后面又当如何?她总不能跟着去丹水镇,不说天子会不会同意,就算同意,她又怎么让霍云躲过那场埋伏偷袭?死马当作活马医,只能试一试再说。
婆母疼她,只要她装作病重,婆母定会想办法让霍云留在家中。
至于天子那里,凭霍云在朝堂的地位,如果真是妻子不行了,于情于理,都不该还让他出行吧?打定主意后,宋春汐开始装病。
记忆里,头疼是比较要命的,她就装头疼,而后又觉得心口疼也很要命,便装得两处都疼,吓得杏儿忙去请大夫。
没想到自己是乌鸦嘴,才说病,儿媳就真的病了,霍夫人急忙来探望。
宋春汐抓着她的手道:“您千万别告诉我娘,我爹,省得他们担心……您答应我。
”装病惊动到婆母是不得已,若是再把娘家一家子弄得提心吊胆,她实在不想,所以求霍夫人不要泄露消息。
反正病个三五日,她再装作病情好转,如果此计能成的话,天子那时应已到丹水镇。
霍夫人答应:“好好好,我不说,你快让张大夫把脉。
”张大夫是回春堂的名医,从来都是一摸就准,但这回不行,无论他怎么感受细白手腕下跳动的脉搏,都在脑中搜不出来一个对应的病症。
莫非是什么怪疾?张大夫有点慌张。
偏偏霍夫人等了好一会后,着急询问:“我儿媳到底是何病?”“许是风寒……”宋春汐知道张大夫为难,附和着道:“我往前得过风寒,确实有六七分相像,但更……更难受些,好似还参杂了别的病,我感觉我可能熬不了几日。
”霍夫人心头巨震:“怎么会?你别胡思乱想!”张大夫却是看了一眼宋春汐因为撒谎而发红的脸颊:“不至于这般严重,小人先开个药方给夫人试一试。
”霍夫人见张大夫始终说不出个具体的病症来,十分担心,安抚好宋春汐后,立刻派小厮传话给霍云,说儿媳妇病重,要他回家。
霍云问小厮何病。
小厮道:“小的不知,都督快些回去吧,夫人十分焦急。
”母亲疼爱宋春汐,自然焦急,可昨日宋春汐的种种表现实在不像是身子不适的,她年纪又轻,怎可能一夜之间就突然病重?许是又在耍什么花样!且去看看,他沉声道:“备车,回府。
”用过药后,宋春汐便睡了。
许是药材有安神之能,她一直睡到天黑才醒。
揉着惺忪的眼睛,她正要唤杏儿,却见床边坐着一个人。
屋内没有点灯,他纹丝不动,高大的身影隐在黑暗里,只有些许月光照在一方衣袖上,闪烁出点点银光。
宋春汐认出他是霍云,正要说话,却想起自己在病着,马上蜷缩起来。
倘若真病了,想必梦里也是痛苦的,可她刚才睡得挺香,霍云微微俯身:“何处不适?”宋春汐秀眉微颦,睫毛颤颤,低声道:“头疼,心口疼,针扎似的。
”床笫之时不是没见过她的娇弱,可此番装模作样,倒是有些新鲜,霍云审视了片刻问:“饿吗?”刚才他一回到家,母亲劈头盖脸斥责一通,将宋春汐得病的原因归咎于他身上,勒令好生照顾,还勒令他不准宿在书房,他自然要关心地问一问。
宋春汐中饭只吃了少许,怎会不饿?可生病一般都没胃口,她摇摇头:“吃不下。
”“是吗?那就不要勉强了,”霍云起身道,“等明日再看看。
”他走到案几前将烛火点亮。
灯座是琉璃所制,被光映照,泛出五彩的光,落在墙面上,一片斑驳。
宋春汐没有装病经验,怕被霍云识破,背过身去。
霍云让杏儿端些饭菜,自己单独吃。
香飘满屋。
宋春汐顿感肚中饥饿更甚。
她忽然想起在家中生病时,也是没有胃口,可母亲想尽办法,亲自下厨煮她喜欢的菜肴,哪怕只吃一口,母亲都很欣慰,反观霍云呢?竟只管自己吃喝。
她就不该救他,应该让他中毒,让他落水去!宋春汐越想越气。
好一会,霍云才吃完。
但余香不散,宋春汐仍觉煎熬。
偏偏杏儿还端来药。
饿着没饭吃就算了,还要服药,宋春汐真不想张口。
可霍云大马金刀地坐在对面,她若不喝,岂不是惹他怀疑?这一怀疑的话,明日恐怕还是要去丹水镇,宋春汐暗叹一声,为了婆母便勉强一下吧。
等此事了结,她立刻跟霍云和离。
宋春汐吩咐杏儿喂她。
霍云看她吃完后,眉梢扬了扬,虽然她装得谈不上天衣无缝,可如此尽力,倒也不好说什么了,他站起道:“你歇着吧。
”为了留霍云在京城,她又装病又喝药,如果还是失败的话,那真是前功尽弃,宋春汐决定再努力一下。
后面她提出和离的话,面对婆母也不会觉得愧疚。
“你先别走。
”她道。
“怎么?”“我有些害怕,我得了此病,可能活不了几日了。
”“……”母亲关心则乱,所以信她,但他不会。
“张大夫都看不出何病,应该是什么疑难杂症,世上恐怕没有大夫能治好。
”“嗯。
”霍云等着她继续往下编。
宋春汐很少撒谎,也不是游刃有余的,犹豫会才道:“你能不能,不去丹水镇?”霍云诧异,他原以为宋春汐盼着他离京,可结果竟然不是。
他忍不住上下打量她一眼。
夏夜闷热,宋春汐只穿了件薄薄的水绿小衣,身上什么佩饰也无,脸上更是没有妆,可偏偏灿若明霞,便是一张喝过药的唇,也像是被甘露滋润过,娇艳欲滴,引得人想咬一口。
因有这幅样貌,周士安才愿意娶她一个人妇吧?霍云冷冷道:“倘若你只能活几日,我是该留下准备后事的。
”“……”千算万算,算不到他会这么说。
也是,狗嘴里怎能吐象牙?不过他愿意留下就行,宋春汐道:“好,我现在要歇息了。
”霍云却没有立刻走。
宋春汐的这番话完全颠覆了他的想法。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错了,她不是要盼着他走,她是要留下他。
为何?她在计划什么?他盯着她闭起的双眸,始终猜不透。
次日。
霍云入宫,仍准备陪同天子去丹水镇。
他昨日配合宋春汐只是为刺探她心思,不会真的留下,然而天子却已知他家事:“此种情形你还是待在京城吧……朕让马太医随你回去,要用什么药材,让他来宫中取。
”可能母亲通过内侍透露消息了,霍云不好揭穿只得谢恩。
已经被张大夫治过,现在又来了一位马太医,宋春汐有苦说不出,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装。
跟张大夫的反应一样,马太医一开始也很错愕,但他经验丰富,惯会见风使舵:“霍少夫人是五心烦热,心肾不交,此症来得急,故而少夫人承受不起,待我开一副药,先吃几日看看。
”既然都督夫人表现出了病重的样子,他绝不会拆穿,当然,此事也难掰扯,若都督夫人硬要装病,他只能落个庸医之名。
“有劳太医。
”霍云让梨儿送他出门。
霍夫人担心宋春汐,跟过去多问几句。
总算走了,宋春汐将衣袖放下,闭目平静下刚才受惊的心脏。
看来天子同先帝一样,对霍云也是青睐有加,竟然马上就派了太医来。
幸好这太医圆滑,从刚才的话她听得出,太医不会多管闲事。
可惜,她救不了天子。
如果梦是真的,天子只能自求多福。
到得宫中,马太医被天子召见询问情况。
“回圣上,没有那么严重,应是霍少夫人身子过于娇弱,”马太医斟酌言辞,“微臣会治好霍少夫人。
”天子点点头。
因丹水时常泛涨,淹没良田,冲毁房屋,治水一事不能再耽搁,他马上便出宫了。
消息传到宋夫人徐凤娘耳中,她以为霍云也同去,晚上与丈夫道:“姑爷不在京城,也不知春汐会不会来看看我们。
”宋仁章道:“他没去。
”“什么?你之前不是说,圣上命他同行?”具体原因宋仁章也不清楚:“兴许有要事在身。
”徐凤娘有点可惜:“我想春汐了。
”女婿去丹水镇的话,至少也得六七日吧,女儿不用尽妻子的义务,或许可以回娘家一趟。
宋仁章道:“你想她,去看便是,难不成霍家人会阻拦?”“哪里的话,我是怕打搅亲家母!”其实徐凤娘是有点忌惮霍云,倒不是说霍云不好,而是他太位高权重,自家女儿能嫁给他原是高攀。
可高攀不一定是好事,作为亲家自觉就矮了一头,说话做事多顾忌。
当然,好处也是有的,女儿成了都督夫人,谁家不羡慕?宋仁章扬眉:“我们宋家又不靠他们霍家,你无需束手束脚,想去便去,霍夫人也是明理之人。
”丈夫的个性向来如此,刚正不阿,不畏强权,所以他从县令做到左佥都御史,十分不易,光是不会谄媚上峰就失去了三次提升机会。
徐凤娘清楚,她知道女儿也清楚,所以先帝赐婚,即便霍云不是心仪之人,女儿也没有露出失望之色,只是徐凤娘知道,女儿还是有些遗憾。
好在霍云样貌出众,身居高位,再遗憾,也可以弥补了吧?毕竟已经嫁了,相信女儿也不会做傻事。
但自春节后一直没见过她,徐凤娘十分想念。
“也罢,我明日便去霍家,顺便探望下亲家母。
”还在装病的宋春汐不知母亲即将到来,正躺在床上做梦。
这个梦是接着之前的梦的。
随同天子去丹水镇的一众人遭遇埋伏后,除了霍云与天子下落不明外,只有一位名叫狄正的官员幸免于难,中毒一事便是他告知,可他也身受重伤,后来神志不清,并不能帮助衙门破案,最后也不知大理寺,刑部等怎么调查的,竟得出一个山贼造反的结论。
众官员不认,要求重审,可最终也没找到满意的答案。
此事之后风云突变,曾经因霍云而臣服的外敌死灰复燃,联合起来侵犯边境,太皇太后派出大军迎战,然屡战屡败,连失五城。
在此期间,她的父亲不知何故被人构陷,扣上了贻误军机的罪名……宋春汐突然惊醒了。
看着天青色的帐幔,她的心跳得极快,后背香汗淋漓还好是梦……她缓缓舒了口气。
还好是梦,霍云并没有出事,他没去丹水镇,只要他在,外敌便不会起兵,天子被偷袭的事,他也会查个清楚。
他有兵权,他有兵马,一切都不足为惧。
虽然她打算跟霍云和离,可此时此刻,不能否认,他在身边是会让人觉得安心的,她甚至都不怕父亲将来被构陷了,宋春汐从一开始的惊慌逐渐恢复了平静。
倒是躺久了,双腿忽地一阵麻。
见丫环不在边上,她坐起来悄悄捏了捏腿,而后又躺下,抬起腿伸展,活动活动。
夏季酷热,虽有冰鼎,气味闷久了也难闻,总有一扇窗半开着,霍云立在窗外,将一切都尽收眼底。
过得一会他从书房取了书过来。
听到脚步声,宋春汐急忙躺平。
霍云也没说话,只在案几边坐下,慢条斯理翻书。
看样子是要在这里陪着她,宋春汐心想,难道是奉婆母之命?不然凭他的脾气怎会愿意?可是装病的人是最不需要陪的啊……床上的人儿像死了般安静。
想到她刚才抬腿的样子,霍云轻轻一哂,拜她所赐,他去不成丹水镇了,他现在有得是时间盯着她。
他倒要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如果一切都是为了和离,嫁给周士安,那她注定会失败。
他的妻子,就算不满意,就算他不想再碰她,也绝不会让旁人染指。
宋春汐是他的人,一辈子都只能是他的人。
就在他快看完一卷书时,杏儿忽然来禀告:“都督……宋夫人已到府中,正跟夫人说话。
”宋春汐一惊。
怎么母亲会突然上门?这也太不巧了,万一被母亲知道她病重的事,恐怕……她急得坐了起来,动作十分利落。
耳边听见霍云淡淡的声音:“回光返照了?”宋春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