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和煦的春日清晨。
75岁的张老太太起了个大早，她扶着腰，慢慢地走到了自家宅子门前的院子。
抬头远眺，高大粗壮的香椿树枝头正披挂着数不清的粉红花朵，煞是好看。
张老太太心里却没丝毫欣赏美景的心思。
她记得，上回就是因为贪图这香椿的鲜美，爬上树去摘嫩芽，一个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摔断了腿骨。
这是村里第三个因摘香椿不慎跌落的人了。
张老太太苦笑着摇了摇头，刚要转身，就听见树后面传来孙子小强焦急的声音:“奶奶，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小心摔着!”原来这个13岁的少年，天不亮就起床伺候，生怕奶奶再去香椿树那冒险。
“我这把骨头了，哪还爬得上去!”张老太太哼了一声，心里却暖暖的。
她正要回话，猛然间，一阵晕眩涌上她的头脑。
眼前金星乱冒，张老太太只觉得脚下一个软趔趄，人已向旁倒去。
“奶奶!”小强害怕极了，飞快跑上前想扶住奶奶，却没抓稳，眼睁睁地看着张老太太从高高的台阶上直直跌落下去。
“砰!”老人重重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小强吓得魂都没了，泪水夺眶而出:“奶奶，你振作点!我这就去叫大夫!!”张老太太蜷缩在地上，浑身散发着钻心的痛。
她的目光模糊地移向身旁的香椿树，粉红的花朵还在悠然飘香，与她的遭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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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太太从香椿树上跌落的噩耗很快传遍了整个村子。
邻里亲友闻讯赶来看望，个个面色凝重。
大家站在张家高高的香椿树下，情绪复杂地议论开了。
“我就说这香椿不是啥好东西，前两年老陈不是也从这树上摔伤了腿嘛。
”“可你看这花儿长得多么好看，香味也这么扑鼻，怎么就成了祸害呢!”“我们小时候没听老人说过，种椿高过房必祸害家人吗，这话一点没错啊。
”“那咋整啊，把树砍了?舍不得啊，这香椿多好吃的一个东西!”众人各持己见，争论不休。
其实，对香椿树这种看似美丽却暗藏危险的植物，村民们一直持有复杂的情绪。
一方面，他们为自己院子里这棵多年生长的老香椿感到骄傲。
春天香气袭人的花朵，夏天清脆可口的嫩芽，都是他们乡土生活的象征。
让人忍不住要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但另一方面，伴随着采摘的高空跌落，根系侵蚀的房屋倾斜等事故，香椿树也逐渐成为村民心头的一个结。
它就像一个看似友善的朋友，稍不留神却会害了你。
这种复杂的情绪其实源自村民们古老的传统观念。
他们既相信香椿花开意味着好兆头，也忌讳它高大茂盛，生怕招来厄运。
在敬畏自然的同时，也对未知抱持着一种本能的恐惧。
张老太太不慎跌落受伤的噩耗在村里传播开来后，张家人心中惶惶，认为这绝对是香椿树带来的霉运。
为了化解灾祸，他们请来一位在本地颇有名气的法师进行驱蛇仪式。
当晚，月黑风高。
法师着一身道袍，手持驱邪用的七星剑，在香椿树下设下酒果祭品，口中念念有词。
村民们则举着斧头、铁锨等工具，将高大的香椿树砍去大半树冠。
只听法师念的咒语声一浪高过一浪，夹杂着村民们砍伐香椿的声音。
整个仪式现场魇人恐怖，让人不寒而栗。
村民们都满面紧张，生怕稍有差池，灾祸无法化解。
当法师烧毁驱邪符咒，念完最后一个字时，人群终于轰然爆发出欢呼声。
大家兴奋地互相拥抱庆贺，仿佛赢得了一场胜利。
原本恐怖肃杀的气氛，一下子被洗刷得一干二净。
其实这场仪式的举行，反映的正是村民们对未知的极度恐惧和迷信心态。
香椿树对他们而言，是神秘力量的代表，所以才会把一切灾难的源头归咎于它。
驱赶妖魔鬼怪的做法，也暴露了他们的蒙昧和无知。
就在村民们为驱赶妖魔举行仪式而沾沾自喜之时，出人意料的情况发生了。
本该濒临死亡的香椿树不仅没有枯萎，反而在法师离开后的第二年春天发出了更加繁茂的新枝。
一到初夏，高大的香椿树上已经长满了青绿的嫩叶。
不仅如此，从树冠到茎干，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毛毛虫。
这些贪婪的小生物很快就吃光了香椿树上的所有嫩叶，并蔓延到了村民家中的梁柱墙壁，引起了新的灾难。
村里已经有两三户人被毛毛虫弄出了严重的皮肤过敏，不停地抓痒难耐。
而到了夏天，随着高温的来袭，香椿树上又聚集起了成片的蜡蝉，死亡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村子。
面对自然力量的生生不息，村民们显得无能为力。
他们惊讶于香椿树强大的生命力，又痛苦于带来的新的灾祸。
这一切似是在说明，身处大自然之中，人类的力量是多么渺小和无奈。
也许驱赶妖魔的做法本身就是错的，大自然有它自己运行的规律，照旧会发展壮大。
村民们必须学习谦卑，与之和谐共处，这或许才是人与自然和睦相处的根本之道。
经历过香椿树带来的两起灾祸后，张家人对这棵高大的老树显然已是深恶痛绝。
村里的人也在背后窃窃私语，说这棵树迟早得拿下，免得再坑害人。
自己的母亲还因它摔断了腿，张大郎心中焦躁不已。
他提议直接把香椿连根拔起，没人会舍不得一个害人精。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还在卧床休养的张老太太竟然反对。
“你们瞧它年年开花结果，这香椿陪伴咱家已经三代人了，怎么能就这么不要了呢!”张老太太说着，眼底浮起了泪花。
张大郎面露难色，但终是不忍违背老母亲的心愿。
於是香椿暂时保住了性命，并在接下来的春天再次开满粉红色的花朵。
每当花香飘溢，张老太太独自坐在院子里眺望，总是久久出神。
她想起年轻时候和老伴在树下谈天说地，想起孩子们摘香椿的欢乐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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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棵树见证了她半辈子的点点滴滴。
终究，香椿树于她而言，不仅仅带来过阴霾与灾害。
更多的，是一种久违的情感寄托，一种缅怀过去、隽永乡愁的载体。
就让这份记忆继续飘香吧，哪怕已经头顶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