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池碧水衬绿叶,朵朵莲花亭亭立。
恋花的诗人伫立荷塘,笔墨间晕染出的雅致场景勾人心魄,摄人心魂。
这样的景致,难以搬回家。
荷塘硕大,但小屋青碗、瓷瓮显小,可盛碗莲。
从此,荷塘只有“方寸”大小,却尽显风韵。
一到盛夏,祖母闷闷不乐,终日气息不畅,晕沉沉的。
接她来城里,早已有了打算。
放假后的一个星期内,我将祖母“哄骗”到了城里。
祖母腿脚不便,勉强能走动,每日在家艰难度日。
一日雨后,阳光复照,绿树浓荫,百般凉爽,我便推她去了小城人民公园赏荷花。
盛夏时节,荷花万朵,浅浅粉红,袅袅婷婷,摇曳生姿。
祖母旋即将老人机掏出,兴奋地说:“快把荷花照下来,发给你祖父看,他还没见过这么多荷花呢!”她选好镜头,调试好焦距,将荷花拍下发给了祖父。
祖母又说:“给祖母和荷花来一张合影,下一年大概都没机会再见荷花了。
”“说什么呢,明年荷花更别致,我依然推着你来。
”我将她皱巴巴的手攥起来,企图想让光阴静止、美好停留。
莲叶田田,菡萏妖娆,湖中藻荇交横,人影错落。
推祖母出公园时,她频繁回头张望那一湖灼灼荷花,我说:“孙孙长大了,把一湖荷花给咱们搬到家里去。
”祖母笑吟吟地,捏我胳膊肘,只有她,永远地把我当作一个可爱的小孩;也只有我,觉得她将陪我生生世世,永不离去。
一园游人,一湖荷花,的的确确让她的日子有了盼头。
于是,我购了碗莲,想来迷你版的荷花,也可让小屋染了光泽,有了勃勃生气。
碗莲种子黑黢黢的,拇指般大小,圆圆润润。
我将碗莲种子破壳泡种,以此打破它的休眠状态。
清水每日置换,泡种约莫两周,青青嫩嫩的小芽破壳而出,草色小生,低垂头颅,腼腆含羞。
我将碗莲种子挪移到阳光下,几周后,小芽长长,根系也渐渐钻了出来。
待水中碗莲两叶一心的时候,便可移栽到花盆中了。
我将早先预留的大青瓷碗洗刷干净,瓷碗底铺就厚厚的土层,掺入复合肥当作底肥,灌入清水,再将碗莲种子轻轻扣入土层深处,叶面轻触,允其浮在水面即可。
我每日都将碗莲置放在阳台有光处,精心擦叶、灌水。
碗莲不失所望,长满了整个瓷碗,姣好的模样,让人一见倾心。
碗莲开花,已是几个月以后的事情了,祖母已经回到了乡下老家。
一天,见碗莲盛开,叶翠花粉,袖珍精致可爱,花瓣层层叠叠,柔软且弹性十足。
我屏息凝神,小拇指轻触上去,花朵霎时弹开,仿佛稍一用力,便会触破。
我立即拿出手机,打了视频,告诉祖母:“祖母,你瞧,我种的碗莲开花了。
”祖母欣喜,叫嚷着喊来祖父,祖父圆溜溜的眼睛充盈着幸福的光,他说:“迷你的小花,确实有大美。
”碗莲盛开到极致,高不盈尺,叶圆如碟,花大如钱,让小小的屋内温馨可人,惊喜连连。
次年盛夏,我回到祖父的小院,院内黑釉色的大缸如年迈的老人,守着家园,不声不响。
祖父见我,热切地拉我到院子里,他说;“孙孙你瞧,照你说的,祖父也养了碗莲,碧绿的叶子,粉嫩的花,多俊俏的模样。
”祖父的黑缸比我的青瓷碗大了好多倍,碗莲也比我的碗莲长得蓬勃。
我挽着祖父和祖母的胳膊,心里装着碗莲,说:“公园里的荷花都不及祖父养的碗莲好。
日后,祖母就不孤单了。
”祖母莞尔:“碗莲开花可真慢,足足等了好几个月,日日看,日日有盼头。
”临走时,祖父说:“以后年年种碗莲,祖父邀你当顾问,邀你祖母当摄影师。
”“映日碗莲别样红。
”我在心里念了一路。
方寸粼粼处,殷殷育碗莲。
我情愿相信,祖母那颗孤单的心或许融入碗莲之中就不再孤单了,她因为碗莲生命从此得以饱满而丰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