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猪,过年文/米申年关近了,家里人打来电话,说一个朋友给我们杀了一头年猪。
感动感恩之余,也让远在他乡的自己陡然感受到杀猪所带来的那种五味杂陈、满是烟火气息的特有年味儿,以及对故乡杀猪过年的美好回忆。
01杀猪杀年猪在村里是件大事,特别是在物质匮乏的年代。
记得小时候, 家家户户都养猪,一般家庭通常会养两头,农忙或有不时之需的时候就卖掉一头,贴补家用;过年的时候杀一头,犒劳一家人一年的辛苦。
现在想来,古代中国人造字的时候,应该也考虑到了猪在家庭中的特殊地位,所谓檐下有猪才为“家”,想想也不无道理。
可能也正因为如此,老家传统农舍的基本结构也都有猪的位置。
除了家人居住的正房北屋和充作厨房仓库的配房,每家都会有猪圈和粪坑,并与厕所相连。
小时候很不理解为什么每家都有臭哄哄的猪圈和粪坑,更是特别害怕每次去茅房大号,总有猪冲下来,在茅道儿口张开血盆大嘴、嘶喊着等待“天降甘霖”。
我小时候很怕猪,或许也是因为听多了村里老人吓唬孩子时所讲的邻村猪吃小孩的故事。
但是却又十分中意看杀猪,可能是阿Q精神作祟,以此来宣泄对猪的不满和恐惧吧。
每年过了腊月初十,天寒地冻,整个冬天都蛰居在家、围着火炉取暖的人们像是有默契一样的走上街头,因为到了杀猪准备过大年的季节。
往日寂静冰冷的街道上会突然多出几口直径超过两米的大锅,锅里翻腾的滚水与寒冷的空气交接,升腾起浓浓的白雾,一群身穿麻袋布围裙的大汉在白雾的缭绕里穿梭忙碌着。
虽说杀猪的活计肮脏且血腥,但因为猪承载着人们新年的希望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这些满身猪油气的杀猪匠在我们幼小的心灵里,竟也有了些许高大光辉的英雄形象。
英雄杀猪匠们的分工非常精细明确,每个杀猪的摊位通常会有八个人,分别在四个“阵地”战斗。
第一块阵地是一条长约两米的青石案板,农户把猪五花大绑地放在棑子车上带来,猪大概也知道自己气数将近,通常会拼命的挣扎嘶叫。
在我看来,把猪从棑子车弄到青石板上是整个杀猪过程中最惊险和刺激的。
因为猪知道自己大限已近,通常会拼命挣扎,有时五六个人都按拿不住,每年都有较强壮的猪在上青石板杀头台前,挣脱跑掉的,但无论怎样,猪终归是猪,再跑也逃脱不了挨刀的命运。
当猪被七八个大汉牢牢地摁在石板上,杀猪的仪式也宣布正式开始。
第一步是给猪放血,操刀的师傅必须有娴熟的技艺和丰富的经验,一刀下去,必须捅断猪的颈动脉,这样才能一刀致命,彻底放血。
否则,放血不彻底,会影响猪肉的口感,而且也会让猪挣扎的力度增大,甚至再次夺命狂奔。
放血之后,再强壮的猪也会顿时软弱下来,只留下口鼻间轻微的哀鸣。
趁着猪体温尚在,杀猪匠开始了第二步工序,就是给猪打气。
先用刀在猪的后腿处割开一个小口,然后拿一根两米长、黝黑瓦亮的铁棍穿进猪的身体,在猪的皮肉之间穿梭,打通全身,然后往猪身体里吹气。
现在的屠宰技术好像都用打气管儿了,但我小时候杀猪,都是靠人吹,应该很锻炼肺活量。
一口一口的气吹进去,眼看着猪的身体慢慢胀大,像个充满了气的皮球,然后扎住小口,至此在青石板阵地战斗宣告结束。
第二块阵地就是本文开始提到的那口直径两米的大锅。
把充好气的肥猪丢进大锅里,驻守在那里的杀猪匠开始为它褪毛。
他们两三个人抓住猪的后腿在大锅里翻滚,让猪的皮肤都接触到热水,然后用铜勺舀水浇在还没沾到水的部位。
这样反复操作十多分钟,然后开始用铁锹和一种特制的铁铲为猪腿毛。
这道工序看似简单,但对水温的掌握和褪猪毛的手法,也需要杀猪人精湛的技艺和经验,不然猪毛褪不净,那会是杀猪的一大败笔。
褪净毛的肥猪在锅沿处先被斩首,然后被大伙从大锅里抬出,转移到杀猪的第三个阵地,那是一个“门”字形的木头架子,把猪倒挂在上面,开始开膛破腹。
整个过程比较血腥,这里就不一一描述了。
小时候忍着恶心观摩这一过程,只不过是为了抢杀猪匠丢弃的猪尿泡,一群孩子争抢着拿它当气球玩,在那个没有气球的年代,略带骚气的猪尿泡也承寄着当时小孩子很多美好的童年记忆。
杀猪的最后一个阵地是挖在架子旁边的大坑,人们在那里清洗猪的内脏,并用沥青粘去猪头剩余的猪毛。
直到这一步完成,整个杀猪的仪式才宣告结束。
一分为二的猪肉被抬到棑子车上,一家人喜盈盈地推回家去,开启新年的盛宴。
02过年与东北不同,我老家虽然也杀年猪,却没有杀猪菜。
而我们庆祝的方式则是实惠地道的“啃骨头”。
年猪杀回来,先割出几刀送给亲朋好友,剩下的猪肉切成八厘米见方的肉块儿,跟猪头和骨头一起炖煮。
炖肉的香料也比较丰富,通常会有大料、花椒、茴香、桂皮、白芷、草果等卤料,一股脑地缝进一个麻布袋儿里,和肉块一起在大锅里翻滚。
印象中,过年煮肉的程序并不复杂,但是所用的时间好像很长很长。
一般从中午肉下锅,直到天黑才能出锅。
一家人早已迫不及待,小孩子们更是口水淹没了舌尖。
一人手执一块大骨头,直到咸香的猪肉入口,笑容也从油腻的嘴边开始洋溢,每个人脸上也都呈现出过年才有的满足和灿烂。
啃完骨头,人们会用特制的铁钩把肉一块一块地捞进大盆里,过程非常有满足感。
等着肉块凉了再用大酱烧灼,然后放进陶土瓮里,撒上咸盐,灌上香油,腌制成腊肉,可以吃整整一年。
而至今我最喜欢的家乡美食,就是用这种过年时做的腊肉,配上新鲜的韭菜和白菜做成的饺子。
每年除夕,奶奶和妈妈总会为我特别做一份,而每次我都会不争气地吃上三大碗。
杀年猪炖肉的汤也是极珍贵的,老家人称之为“腥汤儿”。
其实肉汤并不腥,但是很咸,不过可以做炸丸子的拌料,或为炒大白菜提味儿,最地道的还是放在老家特有的美食“熬菜”里。
熬菜又称“粉条儿菜”,是老家大锅菜的别称,承担了故乡婚丧嫁娶和大型聚餐的主食地位。
常听家乡人说,自己家里做的粉条菜不如过红白喜事上的好吃,追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少了大锅熬菜的烟火气,再有就是缺少了这煮肉的腥汤儿。
没加腥汤儿的粉条菜,吃起来就像失去了灵魂,有种美中不足的寡淡。
“每逢佳节倍思亲”,这应该是每个在外游子的共有情愫。
而家乡过节的美食也让这份情感变得更加立体和真实。
所以每年过年,不管路程多远、多艰难,我都尽力回家。
除了与亲人相聚,也为了那熟悉且踏实的家乡独有的年味儿。
尽管现在全球化了,物资交流也变得方便。
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找到中餐馆的影子。
但是过年的滋味似乎也并不只在于食物,更在于对家乡心灵的回归。
每个人都有家乡,那是我们回忆最浓的地方,也是心灵的避风港。
那里平静简单,看得见时光流逝,听得到自己的内心。
杀猪啦……过年啦……想家了……!本文获得宁晋县第三届“我的读书故事”征文三等奖(更多精彩请搜索关注微信公众号“宁晋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