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年代,群星璀璨,张岱无疑是其中最明亮耀眼的那一颗。
三百多年后,以半生遍读其著作、深受其影响的作者老桥,潜心追寻张岱的美学世界,从行旅、美食、戏曲等九个维度叙述、追忆张岱的日常生活。
通过刻画张岱的人生经历,指出张岱美学观念的形成有一个长期的过程,从五十岁之前身居世家的优渥安逸,到清兵入关、绍兴沦陷后的颠沛流离,归隐山林后潜心著述,终臻化境。
让我们跟随老桥,沿着张岱昔日的足迹,踏西湖雪,沐秦淮月,擎龙山灯,过金山夜……在湖山之间,缓步穿行,逐一领略张岱传奇一生的绝美风景。
张岱笔下的花果蔬菜张岱笔下的花果蔬菜一样色味俱佳。
如他所作的《花下藕》,就是赞美杭州莲藕的诗。
诗曰:“花气回根节,弯弯几臂长。
雪腴岁月色,璧润杂冰光。
香可兄兰雪,甜堪子蔗霜。
层层土绣发,汉玉重甘黄。
”我喜欢吃莲藕,喝藕粉,更喜欢画莲藕。
画笔之下,一尺生宣,莲藕数颗,配以小葱、香菜,清爽可人。
忘记是谁描写莲藕的诗句“一弯西子臂,七孔比干心”,写得真美!画莲藕时,我常常以之题画。
近年来,我很少吃莲藕了,杭州藕粉过于甜,使我这个资深糖尿病患者望而却步。
张岱对福建的荔枝情有独钟。
家在浙江绍兴,却能吃上时令荔枝,不能不说与家中的财力有关。
张岱每逢吃完,都要感慨一番,于是有了咏荔枝的诗:“宋香曾冠谱,进奉贵钟南。
霞绣鸡冠绽,霜腴鹄卵甘。
蔗浆寒一舌,螫乳滑千柑。
飞骑供妃子,珊瑚里雪含。
”福建、广东的荔枝都很好。
现在不比早年,物流发达,航空运输,鲜果直接上市。
即使是在寒冷的北方,也可以吃上应季的新鲜荔枝。
五年前,我开始在湛江授课,每逢荔枝上市季节,桌上便有一盒荔枝。
廉江水果颇丰,不止荔枝,还有红心柚、番石榴等,都是上好品种。
廉江的荔枝,比较有名的品种是“妃子笑”和“桂味”,当地人都吃后者。
“桂味”皮如纸,肉如玉,果大核小。
我亦品尝,甜润入喉,只是畏于血糖高、上火不敢多吃,当地人有“一颗荔枝三把火”之说。
有一年,从湛江飞宜兴参加活动,正逢荔枝上市,我随机带一盒廉江“桂味”,下飞机正是晚宴。
我将极新鲜的荔枝摆上餐桌,正是“蔗浆寒一舌,螫乳滑千柑”,顷刻间被宾客抢吃一空,反倒是菜肴剩了不少。
北方多种梨树,且品种各异。
张岱笔下的秋白梨是山东所产,大概这也就是张岱去过的最北的地区。
他在《秋白梨》一诗中说:“谁是哀家种,垂垂压树梢。
土人夸雁过,古号重含消。
崖蜜冰千鞠,春饧水一胞。
仙人掌上露,日日白秋宵。
”当地最好的梨名叫含消,又名雁过消,口感不知如何,名字倒是优雅。
有一年,北京华卫天和的董事长申有长邀请我去他的老家河北魏县。
几个乡的梨树正值花期,白花黄蕊,簇拥枝头,盛如花海,香气逼人。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大规模的梨花盛开,绝对美过油菜花海。
魏县梨品种优异,丝丝甘甜,汪汪水足。
申总每年秋天收梨之时,装箱送朋友品尝。
后来不送了,笑说北京城太大,送梨的成本比梨还贵,谁要可自行来取。
三百年多前身处江左的张岱,是没有这等口福的。
江浙地区的水乡一般都喜食茭白,张岱也对茭白情有独钟。
他的《秋茭白》诗曰:“九月西湖上,新茭个个肥。
玉莹秋水骨,碧卸楚绗皮。
隽永同蔬笋,鲜甘比蜜蠡。
几年曾大嚼,软饱在山居。
”九月的西湖,正是秋茭白上市之时。
肥嫩如玉,鲜美甘甜,每年来此大吃一顿,“软饱”这词用得正好。
明人高濂的《遵生八笺》里也提到野茭白,他说:“初夏生水泽旁,即茭芽儿也,熟食。
”高濂说的是初夏的茭芽,可见茭白是可以从夏吃到秋的。
元代倪瓒做馄饨也以茭白做馅,美味无比。
我每年都要到江苏宜兴小住几日,总在想,这地方为什么吸引了苏东坡,买地盖房想要终老此处。
苏东坡有词《浣溪沙·送叶淳老》曰:“阳羡姑苏已买田。
相逢谁信是前缘。
莫教便唱水如天。
我作洞霄君作守,白头相对故依然。
西湖知有几同年。
”可见东坡在宜兴,犹如回到家乡四川眉州,想是此地的美景、美食,皆如他所愿。
宜兴的百合、竹笋、茭白,应季最为鲜美。
提及色皆洁白的食物,不禁想到另一道名菜“太湖三白”,即银鱼、白虾、白鱼,俱是下酒的好菜。
枇杷是画家笔下常见的水果。
吴昌硕和齐白石都喜欢画,两人风格大异,用墨、用色大相径庭。
藤黄自然是主色,但偏红还是偏黄,在于画者;枇杷叶一定是浓墨,一笔一叶,浓多淡少;勾叶筋,也以浓墨细描,齐白石画叶的边缘,惯用墨点。
我看过唐云的一幅枇杷小品,画得真好,可比缶老和齐璜。
浙江萧山也种枇杷,张岱尝过,写诗盛赞。
诗曰:“春雨黄梅候,珍苞出上林。
象形惟熟栗,写照用泥金。
崖蜜同皮酽,冰丸带核沉。
琵琶能结果,谁说少知音。
”春雨之后,黄梅之时,枇杷开始结果,形如栗,色如金,甜如蜜,肉如冰,用谐音指出自己亦是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