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伫立窗前,仰望星空,看繁星闪烁,不禁会感慨,这就是茫茫宇宙。
宇宙中有黑洞、虫洞、白洞。
科学家认为,宇宙间存在十一维空间,最多甚至达二十七维,还可能存在令人无法想象的平行宇宙,我们所在的宇宙,时时刻刻都在以光的速度膨胀。
人类在探索,人类在思考,人类在试图寻找自己是否有同类,是否在茫茫宇宙中有另处一隅的存在。
人类常常会自问:“我们来自哪里?我们是谁?我们来做什么?”这些问题,永远没有结论,也永远听不见回声。
道家说,人来自于地,地来自于天,天来自于道,道来自于自然。
自然即宇宙,人在大自然中的渺小,无法用语言表述,也永远无法解释人类在宇宙间存在的意义。
当人类梦醒,置身白昼,置身于尘世烟火,才感觉到自己是一个真实的存在。
尘世之间,有山有水,有风有云,有春夏秋冬的轮回。
鸟在山间飞,鱼在水中游,风儿给人带来凉爽,阳光让人感觉温暖,春夏秋冬给人类带来美景、粮食和果蔬。
尘世美好,原本是令人流连、陶醉、向往的。
然而,尘世之事,并非事事时时如人所愿,它有山火,有洪水,有干旱。
人类会享受惬意、甘甜,更会经受磨难和痛苦。
生命和生活的意义,只能由每个生命个体在有限的时光中去体会和感受。
正因如此,古人才会感慨:尘世间,人各有命!回到六十年代初,三年自然灾害让原来的青山变成了枯岭,曾经的绿水变成了干涸的沟壑。
地无庄稼,山无野菜,乡村原本鸡犬相闻的烟火气,早已荡然无存。
那年,乔文俊出生在乔家村这个三面环山、形似马鞍的小山村。
这个地处江南的小山村,在集体劳作的氛围中接续人间烟火,村民们凭日复一日的体力劳动折算的工分,分配粮食。
其时,乔文俊的爷爷奶奶还有劳动能力,爸妈也年轻,都能挣工分,日子还算过得去。
乔文俊记忆中最早的一件事,是由奶奶牵着手,去生产队的打谷场上斗地主。
奶奶拿着根洗衣棒,跟着排队的人群,不轻不重地打了站在台上的地主两下。
地主是个五、六十岁的男人,低着头,脖子下吊了两块砖,头上戴着纸糊的尖顶高帽,挨着打,毫不吭声。
乔文俊问奶奶,为什么村里的人都打他?奶奶告诉他,这是生产队要求的,地主应该是在解放前做过坏事吧。
随着推月的推移,年龄的增长,乔文俊已然明白那是阶级斗争。
渐渐地,到了上学的年龄,开始识得一些字,他发现家里居然还有几本书,如《小放牛》《血泪仇》等,他努力地看了几遍,似乎明白为什么要斗地主了。
有学可上的日子,小文俊认识的字越来越多,读到以前从未听说过的故事,他的内心无比快乐。
但那年代的学生,除了学习,还得劳动。
为了绿化祖国,学校要求在校的每一个学生都要完成采摘杉树球的任务。
星期六、星期天,小文俊带着刚上学的弟弟文峰,用爸爸特做的长把镰刀,上山采摘杉树球。
有一天,不小心从高坡上滚落下来,摔得鼻青脸肿,回家后就病了,发烧,饭也不想吃。
奶奶生气地去了学校,告诉老师,孙子因为劳动摔伤了,病了,白米粥放白糖也吃不下。
那年代,这可是最好吃的东西了。
文俊病好后,回到学校。
当天放学前,校长让文俊站在全校同学队列前,对全校师生说,乔文俊同学虽然成绩好,但劳动怕苦怕累,是走白专道路的典型,白米、白糖、稀饭都不吃,是严重的资产阶级思想。
望同学们尤其是红小兵先锋队员要引以为戒。
2乔家村虽然地处偏远,附近也无名山古刹,但有人杰隐居此地。
全村人引以为自豪的是,有位八十高龄的老人,成天穿着长袍,脑门饱满而有光泽。
据说解放前,他曾任职武汉大学,是教授兼副校长,他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在村子里寻找读书的孩子,出一些难题考考他们,找来找去,最后他驻足在了文俊家,因为他出的各类题目,没有难倒过小文俊,只要他见到小文俊在家,就会有心过来栽培他。
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文俊和他的兄弟,没有更多空闲的时间了。
他们放学后,或是去地里摘菜浇水,或是打猪草。
周末,还要去很远的山上砍柴或挖野树蔸,那时,全家做饭、养猪、烤火都需要大量的柴火。
冬天的晚上,村里人都习惯于围着火炉聊天,那时没有电灯也没有电视,小文俊兄弟们最盼望外公的到来,因为外公是个有知识的人,他讲三国,讲水浒,讲白蛇传,还有二度梅,总让大家听得入迷,他也讲到他被日本人抓去做苦力,半路逃跑又被抓回。
日本人用铁丝从他左手穿进,右手穿出,贯穿人体,还灌辣椒水,听得大家恨得牙根痒痒。
七十年代初,爷爷奶奶年龄大了,不能干农活,家里工分减少,在队里每年都是缺粮户。
春节临近,不少人家都从生产队分得几担稻谷,单文俊家父母年年都不去分配现场,只是让文俊带着弟弟抬一只箩筐去看看,多数还是空着箩筐回来,全家九口人经常处于半饥状态。
有一个时期,国家发展造纸业,大量收购冬茅杆,文俊带着弟弟与村里的伙伴一道,只要是周末,就早出晚归,到很远的山上砍冬毛杆,中午是不吃饭的,晚上往往也是八点以后才回家。
有一次,父母发现文俊兄弟十点多了还没回来,就发动全村人漫山遍野寻呼,终于在水库边,听到了文俊他们从水库对面传来的回音。
早晨他们坐了便船,过了水库,晚上却找不到船回来了。
那是个冬天,天黑的早,他们不敢走水路,听见村民的呼喊,他们只得颤巍巍地攀着水库边被水洗出的斜坡根面绕水而行,中间出现过几次几乎滑落水中的惊险。
回到家,已是12点。
爸爸是全家的主心骨,虽然生活劳碌艰难,但他从来不向孩子们发脾气。
这天,他是真的动怒了。
进到屋里,他立即喝令文俊兄弟俩跪下,厉声说道:“你们既然命都不要了,读书还有什么用?”边说边把兄弟俩的书包和书,都扔进了燃着的火炉中。
爸爸虽然没有动手,但文俊兄弟俩却感受到了最强烈的责备,内心也有莫大的委屈。
他们低着头,因为饥饿加上劳累,他们身体摇晃着,止不住流着眼泪。
他们知道爸妈的辛劳,他们多么希望凭他们幼小的力量,帮家里一点忙,同时,也渴望能有钱去买几本自己想看的书啊。
时间到了半夜,爸爸坚持不让兄弟俩吃饭,也不让睡觉,奶奶看着受不了,她要求爸爸饶了他们,爸爸不答应,于是奶奶也要跪下了。
邻居急忙劝说,让兄弟俩表表态,以后不再犯类似的错误,爸爸才同意他们站了起来。
这件事,强烈刺激了兄弟俩幼小的心灵,他们发誓,要更加发奋学习,改变人生的命运。
3那年代,因为文化禁锢,能买到的书种类很少,但凡能买到的,都是正能量满满的书。
为了让孩子多读课外书,文俊爸爸不惜挑着家里不多的谷子和蔬菜去镇上卖,兄弟俩跟着去,回来,爸爸箩筐里就只剩几本新买的书了。
有村民嘲笑说:“人家都是用箩筐挑粮回家,没见过挑书回家的。
”但爸爸有自己的主张,总是笑而不答,这就是爸爸的过人之处。
因为放学后要干很多活,所以文俊兄弟俩的读书时间,都在吃饭时或晚饭后。
冬天,即使屋内冰冷,兄弟俩也会共着一盏煤油灯,一直读书到深夜。
翌日,鼻孔里往往能抠出黑烟垢。
他们读过的书很多,只要能找到买到借到的,他们都读,有的甚至读过多遍,如《金光大道》《艳阳天》《沸腾的群山》《青春之歌》《红岩》《连心锁》《暴风骤雨》《新儿女英雄传》《敌后小英雄》《松花江的怒涛》《剑岛风云》《三探红鱼洞》《激战无名川》《卓雅和舒拉》《林海雪原》等等。
有不少禁书,如《红楼梦》《西游记》,往往是有头无尾或有尾无头,但那时的想法是,能读到多少就读多少,最后实在找不到书读了,就背成语字典,干农活时也随身带着。
他那时常想,如果人一辈子什么也不用干,只读书,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大集体劳动时,人们喜欢扎堆,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干活时,都爱围在文俊的身旁,听他讲西游记和岳飞传的故事。
其时,农村人除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披星戴月,辛苦劳作,了无闲暇,最大的乐趣就是生产小队和大队组织的农宣队活动,年轻的村姑和小伙子都能报名参加,打着花棍跳着舞,抑或表演三句半之类,都很受村民欢迎。
村民逗乐了,也成就了不少姻缘。
年头到年尾,村里很少有新鲜事,婚丧嫁娶是农村当然的大事,偶尔有镇上或县城的人来到村里,也是村民放不过去的话题。
如果有孩子吃上了城镇人带来的苹果和糖果,别的孩子一定会羡慕不已。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之时,生产队来了一批下放学生,全村人敲锣打鼓去迎接。
兴奋劲过了,村里发现他们不会耕田,也不会种地,说的话还让人听不懂,再教育工作不好做,但他们有知识很活跃,唱歌也很时尚、动听。
生产队便让他们参加宣传队,文俊跟着他们,学会了很多当年的歌曲,也渐渐知道了城市和农村的差别。
批林批孔运动前后,允许农村手工艺者脱产找活干,以改善农村经济结构。
脱产者每年向村里交一定数额的钱。
爸爸是有手艺的人,他就脱产了,一年四季在外,很少回家,渐渐地,家境好了起来,别人家只装白炽灯,文俊家却装上日光灯,全村一个电表,文俊家独自装了一个电表。
家里还请木匠漆匠做了古香古色的雕花木床,几套木柜。
村里人都说,脱产几年发财了,提前把几个儿子长大后结婚的家什都准备好了。
没过两年,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来了。
一般而言,村民大多朴实、勤劳、善良,但总有少数人借运动之机,渲泻自己的不快。
运动刚开始,就有人别有用心地高呼:“运动了,献忠心的时候到了,是抄富人的家,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时候了!”就这样,文俊家被定为全县的暴发户。
公社革委会杨主任,当着村民的面发誓,不把文俊家整垮,誓不为人。
于是,那个春节前,基干民兵上门抓了爸爸,脱了他身上的棉衣裤,将他五花大绑拷在了窗栏上,文俊全家老小的棉衣裤也被要求脱下,连同家里的余粮、余款、家俱一并充了公。
家被抄了,爸爸也被带走了。
接下来,家里一直断粮,全靠好心人和亲戚接济,记忆中连续饿过几天,是邻居把家中留作喂猪的陈年红苕干拿出来接济文俊家。
尽管红苕干长满了虫串,但文俊一家却吃得很香。
4那些年,运动不断,学校的教学安排自然也离不开运动主题,美术课就是画批林批孔漫画。
文俊因为从小就热爱画画,所以照着小人书他画得很像,因此,同学们都请他帮忙完成漫画作业,评比时,他往往受到表扬。
对文俊来说,幸运的是,有两名右派臭老九被下放到学校接受监督教学,一个教语文,一个教数学。
因为成绩好,两位右派老师特别喜欢文俊,这就给了他绝佳的学习机会,他的成绩越来越好,自信也越来越强,他的作文总被当做示范文在全班宣读。
尽管他仍是白专道路的典型,但再也没有人歧视他,这两位右派老师也成为他心中永远的恩师。
七五年寒假,学校应要求到一座远山开垦大寨地,住在附近的小学,同学们自带一床棉被,又当铺又当盖,课桌当床。
从小就学会生活的同学,都聪明地用绳子扎住一个被头,再从另一头钻进被子。
记得有一天早上,起床号响了,大家立刻集合前往工地。
天下着大雪,刚走到半途,广播里就传来敬爱的周总理去世的消息,大家不由自主就停下了脚步,没有了刚才的说笑,有人开始掩面哭泣起来。
那时,人们对国家领导人的爱戴是发自内心的,因为人们能感觉到他们为国为民的博大情怀。
上高中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老话说:人是铁,饭是钢。
但文俊那时很少能吃上白米饭,他每天的伙食几乎都是红苕干,菜是酸菜加腌萝卜干,能吃上一块豆腐乳,就算是改善伙食了。
因为学生的饭都蒸在一个十几层的蒸笼里,他每次总是最后一个去拿,拿到后,躲到僻静的一边去吃,营养不良加上干活挑重担,到高中毕业,其身高也不到一米五八。
文革期间,能上大学的都叫工农兵学员,也出现过张铁生之类的白卷英雄,成绩不重要,家庭出身和是否干部子弟身份才是关键。
好在文俊兄弟追求的是学习知识,没想过上大学的事,他们也不会抱怨家庭的暴发户成份对自己的影响。
不知是老天有眼还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四人帮”说倒台就倒台了,邓小平复出了,科学的春天来了,国家恢复了高考。
七九年,文俊参加了高考,爸爸为此放下农活,在县城考点陪了他三天。
三天后回到家,文俊也不说话,每天闷着头下地干活,爸妈也不问他考得怎么样。
但文俊知道,爸妈和他一样焦虑,他很自责,觉得没有考好,好几道应该做对的题目,似乎都做得不好,特别感觉对不起几位恩师,更对不起爸妈多年的关爱和期望,他甚至想过,如果没考上大学,就结束自己的生命。
就这样煎熬了近一个月。
突然有一天,在乡野田垅,文俊随村民们在一起干农活,一个邮递员推着自行车,手上挥动着一封信,高喊:“谁是乔文俊?”乔文俊顾不上刚插好的秧苗,从水田里奔上田墈,全村社员的目光都转了过来。
他接过信,拆开一看,是高考成绩单,总分358分,他不知这个成绩是好是坏,便一刻不停地搭了车来到县城。
班主任告诉他,他的成绩全县第二,凭此分数应该能报清华北大。
他立即回来把这个喜讯告诉了父母。
晚饭前,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商量如何填报志愿,爸爸不停的自言自语:“感谢邓小平,感谢邓小平!”思虑再三,想着家里凑不起学费和路费,文俊还是选择填报了省会城市的一所名牌大学。
由此,文俊成为乔家村自解放以来的第一个大学生,上大学离开村子的那天,全村老少出门相送,生产队派了全村唯一用来耕地的手扶拖拉机,一直送他到镇上,搭上了去省会城市的公交车,开始了他有生以来最远的一段旅程#头条创作挑战赛##以书之名#【著作权声明:本文系作者原创首发,著作权归作者所有,未经允许禁止转发,侵权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