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我小时候生火做饭,实在是太麻烦了。
首先要准备好了火柴、引火草,以及用水和好的煤;然后把引火草放进炉膛里,点着火后,要一面拉风箱,一面往引火草上填煤。
风箱拉得快慢,煤填得缓急都有技术含量,如果操作不当,煤没点着,那就得把填进去的煤掏出来,重新放引火草,点火,填煤。
生着火了以后,才能忙锅里的事情:或炒菜,或煮地瓜,或贴饼子。
这个时候风箱得不停地拉,煤得不断地填,一直等到做熟饭了才能停下这项工作。
幸亏那个时候是多子女家庭,不缺拉风箱填煤的。
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写的第一篇作文就是《拉风箱》。
煤的种类很多:有的大烟大火,做饭时浓烟滚滚,空气中飘荡着油乎乎的像黑虫子一样的煤灰,落到脸上身上,一擦一片乌黑;也有劣质的煤,生火的时候就很费劲,好不容易生着火了,一顿饭还没做熟,炉底上已结了碳瘤瘤,那就需要把它掏出来,重新生火。
所以,做一顿饭要饱受烟熏火燎之苦,落个灰头土脸之状。
小时候,我对灶膛里煤炭燃烧的景象实在太熟悉了。
常常是母亲在那里一面拉风箱,一面填煤,我就坐在灶膛前看。
火苗在风箱一来一回的喘息下舔着锅底,锅里煮的地瓜干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母亲一面烧火,一面在掏出来的炉灰中翻找那些没有完全燃烧的煤渣。
生火用的引火草需要到专门的市场去买。
到了赶集的日子,农民把农作物的秸秆或用肩挑来或用小车推来,摆在路两旁叫卖。
胶州有条老街的街名就叫劈柴市街,可见卖柴火的行当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买引火草需要钱,那个年代钱又很紧缺,所以人们在街上看到树上掉下来的一节枯树枝,地上偶尔可见的一块废纸,都像宝贝似的捡回家。
而到了秋天,地上落叶多了,沟坎上的青草也枯黄了,人们便挎着篮子,扛着耙子,出去弄引火草。
从我记事起一直到上世纪七十年代,一直沿用着这种生火做饭的方式。
下乡后,我发现农村做饭不烧煤,只烧秸秆之类的柴草。
烧柴草做饭有个好处,不需要引火了,也不太需要拉风箱了。
每当做饭时,各家各户烟囱里的炊烟袅袅升起,混杂着柴草的味道,有一种古老原始的况味。
大约上世纪七十年代后,城市里兴起了蜂窝煤。
人们逐渐告别了烧散煤的日子。
烧蜂窝煤和烧散煤相比,最大的好处是不用每次做饭都得生火了。
只要点火一次,掌握一定的技巧,就可以一直用下去。
万一蜂窝煤炉子熄火了,也问题不大,到邻居家用一块新煤换一块人家炉膛里燃烧着的蜂窝煤就解决问题了。
烧蜂窝煤比烧散煤算是前进了一大步。
但要说那个时候买蜂窝煤的艰辛,过来的人都有这方面的共同感受:每次买煤都是老婆孩子齐上阵的一项大工程,首先要提前几天借好地排车,然后要派一个人早早地去排队;要说排队,可不轻松,特别是在冬天,半宿半夜地在露天地里站着,那是又冷又饿又困,其中的滋味可想而知。
蜂窝煤在那个年代是紧俏商品,卖煤的底气很足,架子很大,面对那些排着队,等着买煤的人吆五喝六,颐指气使。
顾客动辄挨训,比如:车放的不是地方了,人站那里碍事了,如此等等。
一般情况下,煤店里都有早就压好的蜂窝煤,但那是不让你装的。
你只能从输送带上拿新“出炉”的。
那种刚压出来的蜂窝煤往往又软又湿,拿的时候要小心翼翼,如果弄破了,或者输送带上的蜂窝煤没及时拿走而掉在地上摔了,那就会受到卖煤的斥责。
买煤的艰辛倒在其次,只要能买到煤就算不错了。
有一次我排了半宿队,好不容易熬到煤店上班,眼看着就要排到自己了,这时突然被告知:机器坏了,什么时候修好不定。
那种心情可以说沮丧之极,只能拉着空地排车,拖着疲惫的身体狼狈而归。
买到了煤,要拉回家也不容易。
从煤店到家的距离少说也得二里地,又是一路大上坡;蜂窝煤拉到家已是千辛万苦,上千斤煤往楼上搬的任务更加艰巨。
新出炉的蜂窝煤软不拉济的,既怕挤了又怕碰了,更怕掉在地上摔了;脏乎乎的又不能近身,只能找块木板把蜂窝煤摆上,靠两只胳膊托着上楼。
我住筒子楼4层,六十九级台阶,每搬一趟都是气喘吁吁,搬了三四趟已是汗流浃背。
有一次,同事帮我搬煤,当搬到第五趟时,他突然感到头晕恶心,休息了老半天才缓过劲来。
因为每块蜂窝煤都来之不易,所以用的时候就极为节约,炉子封得很严,生怕烧过了,但这又带来了另一个问题:下了班打开炉子一看,已是奄奄一息,要等它烧旺了,需要很长时间,有时候大半个中午就在等待炉子烧旺的过程中虚度。
七十年代末,液化气还是个新鲜玩意儿,一般人家很难搞到。
即使有液化气的,也不舍得随便用,还得以烧蜂窝煤为主,液化气不过是用来救救急。
八十年代以后,液化气逐渐多了,但弄到个液化气本也不容易,况且每年只供应4罐,人们还是不敢放开用。
我是1986年才弄到液化气本的,冬季烧蜂窝煤,其他时间用液化气。
九十年代开始,管道煤气进入了千家万户,蜂窝煤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如今,新建的楼房大多安装了管道煤气,人们做饭简直太简单,太方便了,开关一扭,火就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微波炉、电磁炉之类,用起来更加方便。
回想过去生火做饭那一套,简直太落后太原始了:又是引火草,又是填煤,又是拉风箱的,要做顿饭吃,简直是太不容易了。
要搁了现在,我想,人们宁肯跑出去买着吃,也不愿意去费那个劲。
说起过去生火做饭,以及烧秸秆那一套,我想大概从秦始皇那个年代开始,就没怎么变过。
改革开放短短几十年的时间,彻底改变了传统的生火做饭的方式。
烧煤、烧柴火与用燃气,用电相比,具有划时代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