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阳光停在身上,后背的某处也被这久违的温暖激活,我很爽地挠了挠,眯起眼享受这懒洋洋的午后时光。
这种感觉让我有点儿理解了希腊那个住酒桶里晒太阳捉虱子的家伙为什么连亚历山大大帝都不鸟了,这个时候我觉得连太阳都是我的了,你一个区区的人l类再牛X又算得了什么?忽然我发现窗户上有块黑斑,我凑过去一看原来是只虫子,难道它也在晒太阳?第欧根尼晒太阳时在捉虱子,为了向先贤致敬我就看看虫子吧。
我静静观察眼前这家伙。
这厮大概真的在晒太阳,几乎一动不动,完全没了一只虫子该有的警觉反应,偶尔用后肢挠挠翅膀还舒服地晃晃脑袋。
我看着这只颇有犬儒遗风的虫子想到了一个故事,一个关于虫子的故事。
为了方便讲我就用第一人称了。
我是一只虫子,一只普通的虫子,属于那种掉进虫堆就找不着的虫子。
我住在一个阴冷潮湿的地洞里,这是我家,从一生下来我就在这儿,我爹有点自豪地告诉我这是我们家多少代的祖产。
从小我爹,也就是老虫子,一直警告我尽量不要离开这个洞,尤其是白天更是万万不能离开这个洞。
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外面有很多鸟和凶猛的虫子,特别是白天这些家伙更猖獗,他们最喜欢把我们当点心了,“你怕不怕?”老虫子恶狠狠地吓我。
从小我就是只爱思考的虫子,我的点心是草茎,草茎被我吃进去之后不久就会被我排出变成一坨莫名其妙的物体,要是我也被鸟儿吃了那岂不是也要变成那么一坨不知所谓的玩意儿?太可怕了!我惶恐地看着老虫子点头如捣蒜,坚定地回答:“我怕!”,老虫子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知道我的虫命不会轻易丢掉了。
时间在洞里不紧不慢地溜达着,只是我没意识到它不知不觉中已经溜达出好远而且不可能回头。
对洞外危险的恐惧让我甚至对光亮产生了畏惧,白天我会安安静静地缩在洞的最深处嚼着鲜甜的草茎,即使到了晚上我也只是在洞口溜达一会儿看看外面的世界就连忙回来,如果有月亮我连夜晚都不会出去, 因为听隔壁蚂蚁说月亮反射的是阳光。
家族世代流传的生存法则让我的小命一直都在,我觉得这阴暗潮湿的洞其实非常温暖舒适,而我也在不知不觉中深深依赖上这样的生活,我以为我会就这样一直过下去。
可是故事里的生活永远不会风平浪静,就像你绝对不可能知道你会出生一样,生活绝对不会容忍你设计自己的方向。
在老虫子死后的某天,洞里闯进了一只陌生的虫子,他的出现打破了我平静的生活。
我把这个闯进我家的家伙叫另一只虫子。
这厮那天闯进我家的时候其实相当落魄和狼狈,满身的风尘和伤痕,还断了两只触角,幸好我们的触角是可以再生的,要不这厮肯定活不长了。
但他的眼睛却异常明亮,虽然他的样子看起来已经半死了,但我却能从他眼睛里我能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神采和活力。
我娘据说在生我的时候就死了,所以除了老虫子我几乎没怎么和其他同类交流过,所以这个家伙的出现还是让我十分惊喜和亲切,我连忙帮他处理好伤口,迫不及待地和他聊开了。
另一只虫子闯进我家前刚从一只鸟的追捕下死里逃生,而这样死亡的威胁他已经经历了好几次。
“大白天出来乱跑你不是找死么?你难道不能安安稳稳地呆在洞里?”我很不解地问,放着安稳的洞里日子不过非得在大白天乱跑还被鸟追,我简直怀疑我这蠢萌的同类脑子被鸟儿啄坏了。
“洞里的日子是很安稳,可你觉得自己的一生都被固定在这儿有意思么?”另一只虫子似乎很喜欢反问的句式,“我们虫子从一出生命运就被定下来了,一辈子规规矩矩地守在这阴暗潮湿的洞里,昼伏夜出,还只能在洞的附近诚惶诚恐地看看。
凭什么我们就要接受这样的命运?为什么我们不能选择自己的命运?”另一只虫子的语气变得很激动追问着我,我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其实有时候我也想过这样一眼可以望穿的日子挺无趣的,可问题是放弃习惯的生活你能应对那些未知所带来的恐惧么?广阔无边的自由也意味着无边无际的未知,你敢要么?我不能应对,我也不敢离开这熟悉的轨迹。
“你知道么,外面的世界有很多东西,丰富绚丽得让你难以想象。
更重要的是外面还有阳光,阳光下的世界不会像洞里这样阴冷潮湿,当你沐浴在阳光下就像在母亲怀里一样。
世界在阳光下是色彩缤纷的,各种各样的色彩交织在一起美得像天堂。
阳光下你可以自由地飞,你可以呼吸花的芬芳,你可以看蝴蝶轻快地跳舞。
。
。
。
。
。
有阳光的生活才是真正的生活!”他又激动地叫了起来,这时我发现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奇异的光彩,一种狂热但却无比真挚地的力量在他身上散发着。
我勉强扯动嘴角挤出点笑意自以为很幽默地说:“没发现你还是个诗人”,“我只是只普通的虫子,只是我不愿过这种死水样的生活。
”他忽然平静下来,平静的眼神深邃得让我不敢对视,我忽然感到几分羞愧,一直以来沾沾自喜的活命法则似乎真的充满了怯弱的气味。
几天后,另一只虫子的伤养得差不多了,他要走了。
他邀请我一起离开这儿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过有阳光的生活,去过一种全新的生活。
他的眼神坚毅但炙热,我心头一热就要跨出去握住他的手,可老虫子的话和眼前这家伙狼狈不堪闯进来时的那一幕又闪现在我脑海中,对现有的依赖和对未知的恐惧像盆水及时扑灭了我那昙花一现的危险热情,我赶紧缩回半伸出去的手,退后几步,我感到另一只虫子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和黯淡。
“都是一只虫子了,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另一只虫子悲哀地摇摇头对我说又好像在自言自语,然后毅然转身坚定地向洞口爬去。
洞口的门打开的一瞬间,我隐约感到一种从没有过的绚烂光彩和温暖,接着我听到另一只虫子欢快的叫声, “你看,我终于可以飞了!”我连忙冲到洞口,刺眼的阳光中我看到另一只虫子在一只鸟儿的口中快乐地向太阳飞去。
我连滚带爬地缩回洞底蜷在角落里。
冰冷潮湿的泥土让我感觉冷到血液里,我嚼着苦涩的草根也嚼着这荒凉的岁月。
想象这另一只虫子说的香甜的花蜜,翩翩起舞的蝴蝶,自由自在地飞翔,温暖如母亲怀抱的阳光,我第一次觉得这个祖祖辈辈生活的洞面目可憎,觉得这规规矩矩的生活面目可憎,觉得自己面目可憎。
我靠在洞口的泥块后面听着外面热闹的声音和隔着泥块还能感觉到清晰的暖意,我知道天又亮了,外面就是阳光笼罩的世界。
“是啊,都是一只虫子了,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我笑着对自己说。
我猛地推开洞口的泥块,大笑着抬头,一瞬间鸟儿和灿烂到刺眼的阳光一齐扑向我。
伸个懒腰,我隔着玻璃敲了敲虫子,谁知道这厮晃晃了脑袋依旧安稳地趴着,丝毫没把我放在眼里,我怒了,一下子拉开窗户,那厮瞬间惊慌失措地飞走了。
这时我想到那只虫子其实应该还有另一种结尾。
我靠在洞口的泥块后面听着外面热闹的声音和隔着泥块还能感觉到的清晰的暖意,我知道天又亮了,外面就是阳光笼罩的界。
“是啊,都是一只虫子了,你还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不是找死么?”我微笑着对自己说。
我一边嚼着香甜的草根一边又往洞口堆了块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