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人，时暖从高中时代一直暗恋到二十三四，那个人两次成为他的学长，现在是他的顶头上司。
时暖高一，姜凛高三，时暖大一，姜凛在大三创业。
时暖的暗恋，交集并不多，读书的时候几乎没有说上过话。
姜凛于时暖，是现实遥远，不过幻想无比亲密，但时暖于姜凛，却连眼熟都算不上。
每个学校都有那么个风云人物，持续到他毕业后的很多年，所有老师提到他也依旧是满意骄傲。
他不会缺仰视的目光，也不会少陪伴的朋友，对很多普通学生来说是很遥远的存在。
——姜凛就是这么一个人。
高中，时暖因一次升旗仪式的演讲而记住了姜凛这个名字，而后的三年，便一直追着这两个字奋斗。
时暖的绘画很不错，走的艺术路线，高三艺术统考后，每天枯燥乏味的文化课，他都需要靠草稿纸上的几张简单的人物速写来提供精神养料——上面的人物是姜凛。
高中的时间沉闷但快，后来的后来，时暖真的考上了与姜凛一样的A大，名字像当初的姜凛一样出现在了高考红榜上。
时暖仔细想过，高中他对姜凛的暗恋更不如说是崇拜，只是这份崇拜，会在被厚重苦闷的课本压得心累的夜晚，成为某些不好言说的青涩幻想——他的手机里有一张从别处要来的姜凛班级毕业照，和在校园公众号上翻出来的几张有姜凛影子的运动会照片，这些照片承载了稚嫩未熟的少年的很多次夜深人静。
时暖有一个表哥也在A大，不过他们两家因为距离隔得较远，小孩之间一直没什么往来，直到领到A大的录取通知书，才在升学宴上和那位表哥熟络起来。
时暖觉得很多的巧合都能定义为有缘，他的表哥和姜凛刚好是不同专业混寝的上下铺兄弟。
因为表哥和姜凛的关系，时暖一进大学就跟着他表哥混，每天只要没课就跟在表哥的屁股后面，生怕错过见姜凛的机会。
只是很可惜，表哥虽然和姜凛同寝，可是专业不同，大部分时候都不在一处。
又听表哥说从大二下开始，姜凛因为想创业，每天奔波，回寝室很晚，怕打扰到室友，就在校外租了房子，到大三开学，他的行李都没有放在寝室，只简单铺了铺床以防查寝，开学一个月，一次都没有回过寝室。
因为这个原因，时暖曾沮丧了很长一段时间。
奋力考上A大后，时暖最最期待的就是与姜凛的距离拉近了后，能有所交集。
可没想到姜凛会这么忙。
这样的情绪一直持续了很久，直到开学一个月后社团招新，表哥拉他加入了姜凛也在的社团。
这个社团是当初表哥和姜凛一起申请创立的，姜凛虽然忙，三天两头不在学校，但他偶尔会在社团群里回复学弟学妹的消息，或者和表哥在群里互怼。
时暖不主动在群里出声，但会在姜凛说话的时候，混在学弟学妹的气氛组里附和几个表情包，然后截下他和姜凛账号的同框，收藏在相册里，有事没事就会看一眼。
姜凛在大学依然很优秀，参加各种竞赛，在学校的重点专业里也一直名列前茅。
别的系可能对姜凛知道得不多，但在他的本系，“姜凛”两个字的影响力和在高中时相差无几。
所以社团里大部分都是姜凛同学慕名而来的学弟学妹们。
之后有很多次群里有人说看到姜凛在哪个哪个教室上课，在哪哪栋教室偶遇还互相打了招呼，时暖都会很羡慕很羡慕，他们艺术系和工科上课的方向是刚好相反的，想要在偌大的校园里遇见，不知道得多有缘才行。
在姜凛毕业之前，时暖除了加上姜凛的微信，还有两件事算得上是跨出了很大一步，尽管这两件事都只有一个人在过程中心动不已。
第一件事是大一睡了姜凛的床。
那晚，时暖和很多时候一样在表哥的寝室打游戏，他和表哥寝室的人都很熟，除了姜凛。
他们那次有点上头，一时忘了时间，从游戏里抬起头时已经过了凌晨，时暖这时候回寝可能会打扰到室友，表哥就给姜凛发了个消息，问可不可以睡他的床，姜凛回复说随意。
于是时暖就这样躺在了姜凛睡过的床上，一整晚都很兴奋。
第二件事是大二时，姜凛就快离校，毕业典礼那天，时暖和部门的同学在现场拍照，晚上需要发推文。
时暖的表哥中途急着上厕所，就近把手里的东西都塞给了时暖帮忙拿着——一个书包，是姜凛的，事到前两天有听到他表哥说，姜凛让他帮忙把书包带到现场给他。
现在大约还没见到人。
时暖把那封手写信塞到书包最里面的隔层里，很薄的一张，需要伸手摸才能知道那里放了东西。
表哥上完洗手间后，时暖的目光就一直追随他，一直看到表哥把书包递给了迟来的姜凛，这才收回目光，继续跟着部门学长拍照。
那封信的结局，时暖是在半年后的新年，再次见到表哥，与他闲聊时得知的。
表哥笑骂着说：“姜凛那小子非说是我写给他的，这大半年每次见面都要戏谑我一次，我一个铁直的，真是跟他说不通。
”时暖也笑着，“手写信吗？对字迹就知道了嘛。
”“他那么说就是故意整我，我的字就是狗爬全寝都知道，跟信上的字比起来，就是一个高考一百五，一个只有五，服了他了。
”“你看到过信吗？”时暖问。
表哥一摆手，“没呢，是他自己说的信上的字挺好看，他不给我们看，说我不承认是我写的，那封信就是别人的隐私，他不给看。
”……时暖成为姜凛游戏工作室的原画师已经两个月了，他终于能经常见到姜凛。
时暖毕业后就给姜凛的游戏工作室投了简历，入职后听小组的老大说，姜凛当时一看到他的作品就指名要人了，等看到时暖毕业的院校，很惊讶更带点骄傲地就开始在工作室里笑。
——还是我母校的学弟，咱们学校的学生就是不错。
时隔入职后一周，姜凛为他专门办了个迎新，在自助烤肉店里。
姜凛当时坐在时暖身旁，搂了一下他的肩膀，笑着对工作室的同事说，本来当天就该办的，但那段时间太忙，只能推迟了一周，别介意。
时暖被他一搂，搂得心跳都漏了一拍，整个晚上脸颊都绯红，幸好烤肉店里温度高，不然还真没法解释。
时暖去姜凛工作室的事是在一个月后，完成了第一个项目才告诉表哥的。
在大学的时候，时暖在表哥面前对姜凛的态度一直表现得是“哥哥的好朋友”，自认为没有任何露馅儿的地方。
现在工作了，时暖也想离姜凛近一点，但是不知道怎么跟表哥说。
“在你朋友这儿工作”简单一句话没什么大不了，但出于心里本来就有鬼，时暖很怕表哥会想多，虽然根据他表哥的脑回路想不到那里去。
果不其然，表哥知道了后就立马和姜凛联系了，那天中午，姜凛单独请时暖吃了顿饭。
姜凛说，他听过时暖很多次，不过时暖的表哥一直叫时暖是“表弟”，所以姜凛一直不知道时暖的名字。
时暖进姜凛的工作室后，一直避免手写字，能交文档就交文档，偶尔签字都是一笔一划工工整整的，绝不带有一点个人色彩，因为怕姜凛会眼熟他的字。
但尽管这么小心翼翼，还是没顾到的地方。
那天和姜凛吃中饭， 同行的还有几个工作室的同事。
姜凛去洗手间，几个同事在说画面设计的事，提到时暖的画功，大家便央时暖给他们看看以前的作品。
时暖刚好带着平板，被大家那么一提，也不好扭扭捏捏，就把相册打开了。
时暖以前画的画都会写一点随记，就在纸张空白处写，一眼就能看出来。
时暖紧紧盯着洗手间的方向，一看到姜凛的身形，就要收回平板。
奈何几个同事正看随记看得有趣，时暖没能在姜凛走到座位上时拿回来。
就这样，平板很自然地就落在后来的姜凛手里了。
时暖那一整天都很慌，生怕姜凛眼熟字迹，时不时就往姜凛办公室望。
下午下班，因为组里还有细节需要改，时暖也得留下加班。
大概到晚上九点，同事们捏着脖子正准备点些宵夜的时候，他们早就下班回家的大老板姜凛，提着大包小包的炸鸡烤串，竟回到工作室坐下，和大家一起加班。
不得不说，姜凛待工作室的同事是真的不错。
大家一边闲聊一边吃宵夜，不知道是从谁开始忆从前的，聊着聊着就说起读书时候的事，他们问时暖高中是哪儿。
时暖不自觉地瞄了姜凛一眼，擦了擦嘴，小声报了个校名。
——诶，和老板一个高中啊！——一个高中一个大学，现在一个工作室，嘿，你俩这缘分，怪不得老板这么照顾小学弟。
——老板真的一直没听说过时暖吗？时暖画画那么好，在学校应该也不是默默无名吧？……时暖被他们说得满头大汗，又被追着问姜凛在学校是不是特有名，是不是特多小学妹追他。
姜凛听到高中名时，诧异地看了时暖一眼，在同事们追问八卦的时候，也一直打量着他，没有出声，直到时暖招架不住，才抬手一挥，笑着说：“多少年的事了，时暖小我两届，哪儿知道那么多，我本人就在这儿，你们还非得去围着小孩。
”大家都在笑。
宵夜吃完，大家该工作的还是要继续工作，姜凛陪着他们在办公室处理文件，时不时出来看看大家的进度。
凌晨一点多的时候，有人过来说老板好像睡着了，谁有毯子给老板搭一个过去。
时暖工位上刚好有一个昨天买来，还没有盖过的房间。
于是抱着毯子就去办公室了。
姜凛趴在办公桌上，侧着脸枕着手臂，时暖蹑手蹑脚地靠过去把毯子盖在他的后背上，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后脑勺的皮肤，心脏骤然跳得飞快。
时暖没想到姜凛还没有睡着，还在自己给他盖上毯子的时候，一下逮住自己的手腕。
时暖对上姜凛带笑的眼睛，对方的困意并不明显，甚至对比时暖，还显得很清明。
“你就是那个清清秀秀的小孩，我才想起来在大学见过你，次数不多，但确实见过，对吗？”时暖被吓得呼吸一滞，反应都迟钝起来，虽然不明白姜凛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他心里也很慌。
他大学要到姜凛的课程表后，的确去工科院大楼见到过姜凛几次，有时候擦肩而过，有时候还会对视。
时暖慌张地低着头，思绪陡转千回，一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时又听见姜凛说：“别藏了时暖，上学的时候在我教室周围晃，上班了又总是看着我的办公室，在想什么？”姜凛说这话的时候，一下子把时暖拉到身前凑近了说。
对着近在咫尺的人，时暖更没法组织语言。
见时暖沉默局促，姜凛又道：“那封信是你写的，你哥今天都告诉我了。
他说他一开始就猜到是你，有一次过年的时候还套过你的话，虽然结果没成功，但他还是一直觉得是你，因为那个书包除了你们俩没人碰过。
你前段时间告诉他，你来我这里工作，他就更肯定了。
”“不过你放心，他没告诉我，是我今天看到你的字后，自己去问的，你的字是不是练过，真挺好看。
”“练…练过一段时间。
”时暖涨红了脸小声说道。
听到小孩回答了，姜凛笑起来，“时暖，多少年了？从大学开始，还是高中？我没想到我们高中也同校。
你哥怕把你心思告诉我后，要是我不接受，你知道了会觉得尴尬，他一点都没跟我提过你的事。
”时暖又抿着唇，显得很紧张，看也不敢看姜凛。
“是大学吧？高中我们只同校一年，时间有点短。
”姜凛一直笑着。
“……高中，”时暖开口小心翼翼的，“十五岁的时候。
”姜凛瞳孔微缩，握着他的手腕，也不自觉地收紧了一下。
时暖的话音落后，他们两人之间安静了很久，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时暖不敢揣测他在想什么，心脏一蹦一蹦的，静静地等着，他是不敢再开口了。
姜凛确实被时暖的十五岁吓到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怔了好久之后，才舒气轻轻笑两声，呼吸的热气喷洒在时暖的眼睛上，姜凛和他碰了碰额头，无奈道：“你这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