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老北京城内的每一个院落而言,那院门就是其“脸面”,老北京人对“院门”的俗称叫“街门”。
既然是一个老北京人,那么本文就沿袭老北京人的叫法,叫“街门”吧。
为什么文章标题说“街门”是四合院的“脸面”,因为我看到古籍登载:“京师之地分为五城,每城有坊。
”“五城”即指东、西、南、北、中城。
“坊”是指五城内以行政区划分的一种“单位”,“坊”以下分若干街巷,而组成街巷的那一个个“细胞”,就是那些大大小小的“四合院”。
四合院的建筑形式、规模大小等,表示着主人的不同身份。
而组成各种四合院的那每一个单体建筑,如街门、影壁、住房(正房、厢房等)、屏门、围墙等,虽不尽相同,但却都直接、生动体现了四合院的功能、形态、传统民族风韵及文化内涵。
俗话说“好粉要涂在脸上”,人们认识每座四合院,先看到它们的“脸”,即每一扇院门(街门),所以那四合院的主人都重视这“脸面”。
不仅那些身份不同的四合院主人,就是历朝历代的典章制度,对“街门”都有严格的等级规定。
当然最高规格就是那皇宫大门啦。
在此也要特别提一下,昔日北京城里那些王府,尤其是“铁帽子王”王府的大门也凸显皇亲国戚的身价和气派。
这其中尤其是那“豫亲王”王府的正门,其不仅气派,其样式也为其他王府所没有。
此王府虽于1916年卖给美国人洛克菲勒,但改建成协和医学院时,那中式外形、洋式内装修,倒也体现了中洋结合的建筑新形式。
其他不同等级、不同身份的人所住四合院街门的颜色、式样、屋顶形式、装饰物件等,依典章制度,也表明界限关系。
我听说,不少四合院随着社会变化演变成大杂院后,就是那些平民百姓也重视自己的“脸面”——街门,重视街门的结构式样,也重视那些曾被斥责为“迷信传说”的种种忌讳。
如,几乎在老北京城的每一条胡同里,没有直接相对的街门,据说这样不吉利,会邪气冲撞。
诸如此类的传闻和说法,也使得那些院落和街门,各具特色,在街门建筑的艺术手法上也体现了不同文化特色。
如果一一介绍那些组成街门的门楼、门环、门槛、门框、门联及王府、官邸前的石狮、上马石、拴马桩等,在今天来讲已经没有什么意义,而且我也说不清楚。
所以只能就我所知的一些街门及其变化,随便谈谈啦。
那些“豪门大户”、“书香门第”等身份高的人家的街门也好,还是“寒门草户”人家的街门也好,其都会重视和保护他们这一“脸面”,起码在上世纪50年代之前还是这样。
就拿我所住胡同来说,那些街门的主体建筑“门板”,都是用坚硬的木头制成,只不过用料依据不同身份和等级用料不同,当然也有不少铁质街门,那自然都是身份显赫的人家了。
我们胡同里有一家外号叫“铁门李”的人家,这家人家的大少爷的妻子是我母亲的朋友,所以我得以进出他家。
那平日关闭的大铁门基本无人问津,如果其家人进出或亲友来访,只要按一下那门框上的“门铃”,主人就会来开门。
虽然不少平日关闭街门的独门独院住户都在门框装有这种电动门铃,但一般不必担心有淘气的孩子或恶作剧的大人按门铃取闹,一则那时候的人们比较老实,即便淘气的孩子也很少有在这方面动“歪心思”的;二则你还得承认人们心中的等级观念,对于这些身份显耀住户,平民百姓还是有点望而生畏。
虽然我不想重点介绍那些街门,但是街门的变化经过,我还是有印象的。
我原来所住的那两进四合院的街门和雕花门楼很气派。
搬入的大杂院,其实也是一座四合院,且严格遵循四合院的布局,那雕花门楼和街门也很有特色。
就是我所住胡同里那个由干体力活的平民百姓家庭居住的大杂院,几十户人家的住房虽显破旧,但是那两扇宽大的木头街门,却保持整齐和洁净。
如果仅从这街门看,你还真不知道院子里住的都是穷人。
不管大杂院还是独门独户居住的四合院,早晨开街门,晚上关闭街门,是住户共同的责任。
那些四合院自不必说了,就是那大杂院有房东时,每天晚上那一声“回来晚的别忘了关街门”的提醒,也成了胡同里普遍现象。
大杂院虽然住着不同身份、职业、生活条件等住户,但是房东还是把保护大杂院的整洁和安全等看成自己固有责任。
自然对“脸面”依然重视。
记得有一次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用粉笔在街门上涂画了几笔,房东老太太没说什么,马上自己拿湿抹布将门擦洗干净。
那孩子的父母也就不好意思再让孩子涂抹街门了。
胡同里那个最大的大杂院,街门上没有看见任何涂抹的字迹,那两扇木头本色的街门,门面儿也是干净的。
记得大概是从那一户户房东消失后,除了极少数独门独户院落外,那些大杂院及开始变成大杂院的一些四合院,都归房管部门统一管理了,那新入住的住户也繁杂多样了,其中不乏按现在讲就是“素质低下”的人们。
从此,整齐的院子里开始有住户在自己房前乱堆乱放,逐渐仿效的人家也越来越多了。
四合院也好,大杂院也好,随着住户增多和身份变化,其“内脏”开始“腐烂”。
既然院子是大家的,各家开始“自扫门前雪”,随心所欲地乱放杂物,更没有人顾及那“脸面”啦,你不关心“脸面”,他不要“脸面”,渐渐地不少住户就不要那“脸面”啦!就说晚上关街门吧,好在那时候流动人口几乎没有,偷鸡摸狗的歹徒也不多,有些大杂院的街门或整夜不关闭、或虚掩上而已。
如我们斜对面那座大杂院里住着一个单身男青年,若说此人是“土匪”,倒也不冤枉他。
每天晚上不知道在外面混什么,往往是半夜11点以后回家,进院后把街门往后一推,不管那两扇门是否严丝合缝地关闭,更不把街门插上就进屋睡觉。
时间长了,有好管“闲事”的(其实不应算“闲事”,牵扯各家切身利益)住户说他几句,意思是让他关闭并插好街门。
没想到说得这小子恼羞成怒,竟开口骂人!这种“活畜生”可不止一个呀!还有些“活畜生”,他们每天回来很晚,如果街门关闭并插上门闩后,他们可以敲门,也肯定会有邻居给他们开门。
但是这些“畜牲”有个共同特点,就是看到门紧闭就气不打一处来,于是拼命用脚踹门,甚至有的把街门踹坏了,等等。
那“脸面”既然不要了,索性大家就撕破“脸皮”啦,什么往街门上乱涂乱画、小孩子抱着街门顺着门轴的滑动,来回转着玩儿等,有的把街门转松了,那门轴的合叶脱落,去找房管所,房管所也干脆,给这院子换个街门,所谓新换的街门,有的就是从其他拆迁房屋卸下的屋门。
这样的破旧木门变成“街门”,就好像“茶壶配个油瓶盖儿”,不配套呀。
于是不少街门,与院子结构、规模等一比较,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总之,那不少漂亮的“脸蛋儿”,都变成“丑八怪”啦!街门发生巨变的高潮时期,还是那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初期。
随着“破四旧”运动的深入,那些街门门面儿的门联儿,可就都是“四旧遗毒”啦,那些门墩、门楼等,也属于“四旧”范畴。
其中,关于“门联儿”,我曾专门发表一篇博文谈这些门联儿。
这里就不详细叙述了。
在我看来,如果说“街门”是“脸面”,那么那些“门联”就是脸上焕发的精神儿。
老北京四合院的街门以深棕色和黑色大门居多,那两扇门正中间都刻着门联儿。
那些门联儿不仅有丰富的文化内涵,而且也是“书法”的展示。
有这样的街门遍布在每一条胡同,使每条胡同都充满文化气息。
可是到了“破四旧”阶段,这些“脸面”可就都被抽“大嘴巴”啦!就说街门吧,那“四旧”色彩与各院街门门楼上悬挂的领袖像极不协调,一时间,不少院子里的住户自发地把街门的“脸皮”用各种工具修理一番,“重点住户”院落的街门,还有“革命小将”帮助修理。
很快,那街门、那“脸面”都长了“白癜风”。
但很快,那些门又被涂上不同颜色,当然“红色”的不少,这些“脸面”经重新修饰一番后,那两扇街门的门联儿,不少都变成了纸写的“对联儿”,而且几乎是千篇一律的清一色内容。
这些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们大家都清楚,笔者不再啰嗦了。
更可笑的是,那些纸对联儿虽用胶水等贴得结实,但也经不住风吹雨淋,渐渐的一些街门就变成“大花脸”了,从此这“脸面”再怎么“抹粉”也不是原来的俊俏模样了。
以后,随着那一户户住户开始在院内乱搭乱建、乱丢乱放和“跑马占地”,那些老北京的院子可就都毁了。
我所住的院子也如此,尤其是冬天,不少缺德的住户在水管旁边洗衣服,弄得水池周围成了“冰场”!不少人的没道德、没教养,乃至没人性,表现得格外显著!老实的住户几乎家家就盼着早日搬家。
所以当大规模拆迁到来时,已经没有人留恋昔日那些院子啦。
这些大大小小的四合院也好,大杂院也好,不仅“脸面”变得丑陋不堪,就是内部机构也患了“不治之症”。
拆了这些老院子固然可惜,但就像一个被病痛折磨得没有人样儿的生命垂危病人一样,与其让其“活受罪”,真不如让其早死痛快!这大概就是昔日搬迁时,大家都那么积极配合的主要原因吧,大概就是老北京那些院子的命运吧!大部分“街门”,连同它的身体消逝殆尽!永远成了历史和记忆中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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