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傅刚(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内容提要:赋的起源和文体的形成,有源于楚辞、源于六诗、源于纵横家文、源于诸子等各种不同说法,学术界根据汉代辞赋作品的不同体制,区分为骚体赋、大赋、小赋等类别,又据时代先后,以骚体赋最早产生,渐渐影响到大赋的产生。
在这个基础上研究赋的起源,其实混淆了赋文体产生的历史时段,因而对汉代辞赋出现的不同面貌,不能提供合理的历史依据,故解释也就往往纠缠在一起,难以说明赋文体发展的历史途径。
经过对历史材料的梳理可知,在赋文体建立的过程中,楚辞的影响其实很晚,最少到汉武帝时才由南方传到北方,经过由南入北的辞赋家如枚乘等人的努力,以楚辞体与北方流传的以铺叙风物为特征的杂赋结合起来,遂在枚乘、司马相如等人手中建立起一种新型文体——大赋。
一、赋起源研究的清理关于赋的起源问题,是赋研究中最为复杂,也是争论最多的问题。
由于史料的缺乏和因时代久远对史料的误读,学术界目前很难取得共识。
本人也是长期思考这个问题,今据自己对史料的理解,略陈鄙见,以求教于方家。
综合学术界的研究,大致有源于《诗》、《楚辞》、纵横家言和徘词等几种说法。
源于《诗》,是因为《诗》有六义,其二曰赋。
班固《两都赋序》说:“或曰:赋者,古诗之流也。
”既称“或曰”,当是班固引别人的意见。
班固是把赋作为润色鸿业的文体看的,与西汉作家仅以为娱乐之作的看法不同。
所以他把赋抬到与《诗》一样崇高的地位,认为是《诗》之流。
其《两都赋》的写作,也贯彻着这一主张,这也是《两都赋》在古代特别受到看重的原因。
班固当然是从思想意义谈赋与《诗》的关系,还不完全是就文体溯源方面的考虑。
不过,《诗》六义中本有赋,一般以为赋为写诗的方法,其义为铺陈。
晋挚虞《文章流别论》说:“赋者,敷陈之称,古诗之流也。
”认为赋文体是从敷陈的写法衍化而成。
其后刘勰《文心雕龙·诠赋》就说:“《诗》有六义,其二曰赋。
赋者,铺也,铺采摛文,体物写志也。
”①由一种写作方法演化而成一种文体,其间的过程很难有证据去落实。
但铺叙风物的写法,的确是赋文体的主要特征,这样溯源,也不能说没有道理。
然而这些却不一定符合班固说“古诗之流”的意思,是后人的发挥。
除了“古诗之流”的说法外,还有“不歌而诵谓之赋”的说法,这出于班固的《汉书·艺文志》。
班固《汉书·艺文志》是沿袭刘向的《别录》和《七略》,因而有人认为这个说法也来自刘向。
不过,“古诗之流”重在讲赋的思想渊源,意在抬高赋的地位,“不歌而诵”则在讲赋的特点。
《诗》本可以歌,也可以诵,孔子就说过“诵《诗》三百”②,这是就引《诗》的方法言。
诵和赋应该是两种不同的诵读方法,《国语·周语》说“瞍赋矇诵”,赋和诵由不同的人职掌,可见有不同。
范文澜《文心雕龙注》说:“春秋列国朝聘,宾主多赋诗言志,盖随时口诵,不待乐奏也。
《周语》析言之,故以‘瞍赋矇诵’并称,刘向统言之,故云‘不歌而诵谓之赋’。
窃疑赋自有一种声调,细别之与歌不同,与诵亦不同。
”③据曹道衡师《汉魏六朝辞赋》说,从《左传》记载看,“诵”一般指自我创作的诗,赋则既有引《诗》,也有自我创作的诗。
就“诵”使用的情况看,春秋时已有将诵辞称作“诵”的记载了。
如《左传·僖公二十八年》记晋文公听舆人之诵就是。
又如《诗·小雅·节南山》:“家父作诵,以究王讻。
”赋也应该如此,所以曹道衡师说:“一些诗歌没有入乐歌唱,只是吟诵的,在春秋以前,常被称为‘诵’;又因‘不歌而诵’可以叫‘赋’,后来就把不歌而诵的作品称‘赋’。
”④这是赋源于《诗》的解释。
但汉赋种类多样,刘向就分为四类,如明显模仿《楚辞》和客主问答的赋,则上所述仅是赋的一种类型,其他的类型显然与《楚辞》和纵横家言有关,于是有人便提出《楚辞》和纵横家言是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