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石问路,自作多情有一天,池步洲被训导员叫去,很久才回到办公室里。
他见左右没人,这才悄悄儿地对陈一新说:“今天来了两个外调人员,问的是抗战期间胡风在重庆跟我都有什么来往,见过几次面,都说了些什么。
那时候,胡风跟我不过是很普通的朋友,我怎么记得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从他们问我话的口气分析,胡风可能出问题了,至少共产党已经注意到他了。
你瞧着吧,过不了多久,不但胡风在劫难逃,只怕许多知识界的上层分子,都要遭殃呢!”池步洲的预言果然不错:不久,各大报刊就公开点名批判胡风反革命集团,接着就大张旗鼓地开展起“运动”来。
运动对劳改队的影响,第一是又有一批批的新犯人不断地输送进来,第二是原来还算不错的犯人伙食,突然之间变得非常之糟糕了。
某天早晨,准时开饭。
搭出来的大饭桶里面黑糊糊地一片。
仔细一看,原来是菜粥,杂七杂八的什么菜都有,只有星星点点的大米。
大家还以为是伙房的花样翻新,也没有太在意。
好在就此一顿,又不定量,多吃几碗,也就是了。
没想到中午、晚饭,依旧是菜饭;第二天、第三天,一连若干天,都是菜粥、菜饭。
说它是菜饭,实际上菜多于米:有人把一碗菜饭里的米粒儿都挑出来,一共只有八十多粒,还不到半两重!从此以后,大米饭再也不见了,菜饭成了犯人伙房的保留节目,顿顿演出。
这样的伙食,怎么扛木料?一个多月过去,人人面有菜色,个个满腹牢骚。
有的人瘦了,有的人感到浑身没有力气,有的人小腿开始浮肿,尽管还没有饿死人,也已经有人突然晕倒在车间了。
这是一九六○年开始的三年自然灾害的前奏。
在城市生活的人,只知道三年自然灾害期间饿肚子,却不知道早在五年之前,饥荒就已经悄悄儿地来临了。
当时犯人们被关在牢房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知道发牢骚骂街。
事后若干年,才知道这种突然的变化,原因有二:第一是有人民代表参观监狱后向政府提意见,说犯人的生活太好了,大大超过了贫下中农,对思想改造不利。
这是客观原因,不足为训。
第二是由于一系列政策性错误,导致农业大幅度减产,公粮征购不上来,粮食开始统购统销,居民开始粮食定量,全国开始使用粮票,某些地区还出现ES人。
这才是主观原因。
社会上轰轰烈烈地进行运动,池步洲却拖着浮肿的两腿,忍着饥饿,天天埋头写起来没完没了。
陈一新只以为他写的是外调证明材料,等到他写完了,装订成册,却先递给陈一新过目。
这份材料一共是十六开纸十六页,用复写纸写的,一式两份,一份交管教组转呈市政府,一份自己留底。
他写的材料,用当时流行的语言来说,简直就是“跟政府唱对台戏”,是对现行政策的不满。
内容主要有如下几点:第一,认为对劳改犯的管理过严;所谓“劳动改造”,如果仅仅通过“劳动”,是达不到“改造”的目的的,首先必须让犯人感觉到自己是一个“人”,而不是一头会说话的牲口。
为此,他建议在劳改单位不但要让犯人吃饱,还要设立百货和食品供应站,在生活方面给以最低的满足;除生活方面外,精神方面,还应该开展文体娱乐活动,增加俱乐部、图书馆等文化设施,要用教育的方法消除犯人和政府的对立情绪。
第二,应该让民主人士有言论自由,纠正“左”的路线,团结知识界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第三,要废除非党员不能担任政府要职的规定,不要事无巨细都由DW一锤定音。
等等。
这不是不打自招的罪证、想自讨苦吃吗?特别是在胡风的万言书公开并被认定是罪证以后,谁都不会再干这种傻事儿了,陈一新劝他不要往上交。
他笑笑说:“你是个商人,不懂得什么叫政治。
世界各国的法律,都规定言论不是罪证,行动才是法律的依据。
再说,政府的政策,一向是因人而异的。
像这样的‘万言书’,胡风写了公开发表,影响面大,就是反革命;我写了只往上交,没有任何影响,意见仅仅是意见而已,何况我已经关在监狱里,总不能因为我给政府写了份意见就加我十年徒刑吧?更何况以我的身份,接到我这样的意见书,也还是要认真考虑考虑的。
说白了,我这样做,目的是为了‘投石问路’,试探试探政府的胸襟和雅量。
要知道,容忍不同的意见,采纳相反的建议,也是需要一定的政治修养的。
我总相信政府内也有能人,万一我的建议能被采纳,那就是中国人民的福气,至少是犯人们的福气,对我个人来说,倒是无所谓的呢!”他不顾别人的反对,还是把“万言书”交到管教组去了。
一九五六年二月初,又有人来外调,他被提审回来,仰靠在椅子上,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闭着眼睛,一句话也不说。
陈一新问他怎么样,他眼睛也不睁,只说:“今天我很‘感冒’。
”陈一新急忙要去医务室给他取药。
不料他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拦住了他说:“不是伤风感冒,是我思想上很‘感冒’。
我预感到自己不久就要离开大上海,快要跟你分手了。
”陈一新忙问:“是不是‘万言书’出漏子了?”他苦笑一声:“要是‘万言书’有了回音,我倒又满意了。
问题是:‘万言书’有如石沉大海,今天提审,却出了一件我没有想到的事情……”陈一新忙问他是怎么一回事儿。
他说:“我自从一九二九年到日本留学,在早稻田大学学的是电气工程,回国以后的公开身份是数学家和经济学家,在军委会研究的则是密码的破译,从来没有在机电方面做过事。
今天提审,却一再问我关于机电方面的事情。
看起来,是绝不会把我留在板箱厂里当个统计员就算了的。
你也许听说过吧?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苏联就把大批会造原子弹的德军战俘送到西伯利亚去研究原子弹;你瞧着,过不了多久,他们非把我送到边疆的科研工地去不可。
这样一来,我就不能再辅导你的学习了,希望你不要自暴自弃,一定要珍惜时间,继续刻苦钻研,把我布置给你的学业都完成了。
”说到这里,这个一向深沉的老夫子,居然也伤感起来,眼圈儿微微地红了。
陈一新却认为他这是神经过敏,反驳他说:学机电不等于会造原子弹,中国的核专家可能不多,机电人才可有的是,还不至于会把一个劳改犯送去搞科研。
他也不争执,只说了一句:“咱们骑着毛驴儿看唱本——走着瞧。
”果然,仅仅过了十来天,突然训导员走进办公室来宣布:池步洲立刻整理自己的东西,准备转监。
他神态坦然地一边整理书籍,一边语重心长地对陈一新说:“今天一别,后会有期。
希望你继续努力,自学成才!”陈一新正想跟他说几句道别的话,训导员突然用手紧紧地捂住了陈一新的嘴,不让他开口。
陈一新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弯一弓地走出办公室,回监房整理东西去了。
池步洲在监房里整理好了自己的行李,厂部的三位训导员帮他把书籍、行李搬上小汽车,他自己倒空着手迈着八字步一弓一弓地走着。
小车开动之前,还探出身子来跟训导员和同监们招招手。
——“转监”用小汽车,而且没有戴手铐,这都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根据以上迹象,同监的犯人们纷纷猜测,都以为他已经得到宽大释放了。
陈一新却说:“像他这样的人,放是绝不会放的,但却要用他的所长,这就是‘利用、限制、改造’政策的实际体现嘛!”池步洲虽然走了,但是他上的“万言书”却逐渐地在厂里起了作用。
据估计,厂长没有把这份材料往上转,而是留下作为他自己的参考了。
池步洲说:“政府里也有能人”,看起来,这个文化不高的劳改工厂厂长,还真是个能人呢!至少他胸襟开阔,连犯人的意见也听得进去,而且敢于付诸实施。
这一年,国家向工商业资本家实行赎买政策,顺利地完成了商业体制改革和币制改革,日本政府也和我国恢复并发展了贸易关系。
用报纸上最常用的一句话来说:真是国内外形势一片大好。
在劳动板箱厂,由于出口包装箱按期完成任务,赢利甚丰。
厂长接受了池步洲的建议,在厂里对犯人实行较宽松待遇,大力改善犯人的生活。
这时候,粮食已经开始定量,由于板箱厂的劳动强度大,每人每月平均定量为四十五斤,因为前一个时期“以菜代粮”,肚子“亏损”严重,一天一斤半的粮食,居然还吃不饱。
厂长动了脑筋,派人到益民食品厂去把加工罐头剩下的鸡鸭鱼肉下脚料廉价买进,犯人们三天两头有肉吃,肚子里的油水一足,粮食消耗直线下降,平均每月四十五斤的定量,开始逐渐持平,后来竟连二十五斤都吃不了。
当时社会上粮食定量卡得比较紧,没有粮票,买粮食是很困难的。
大伙房里节余了大量的粮食,厂长作主高价卖给用粮单位,收回钱来,又放进伙食里,于是循环往复,犯人们的伙食越来越好。
犯人们被关在监狱里,没有别的想头,只想吃得好一点儿,如今生活一改善,劳动积极性也高了,月月超额完成任务,达到产质量双优,成绩显著。
厂长受到表扬,心里高兴,动员大伙房继续改善犯人的伙食。
于是大米饭换成了猪肉粳米菜饭,——这可和早先那一碗饭里只有八十多粒的“菜饭”不可同日而语了!节假日除了一人一只烧鸡之外,有时候,还有一盆桂花冰糖八宝饭呢。
除了大力改善伙食,厂长还接受池步洲的建议,在监内办起了俱乐部和图书馆,积极开展文体活动,又办了一个副食百货供应站,犯人们可以用厂里发行的“代价券”自由选购。
当时,已经在犯人中评级评薪,每月按薪水的百分之五提成发给代价券。
那日子,犯人的生活水平,绝对超过一般中等收入的家庭。
自从池步洲的“万言书”被那个“长征干部”出身的厂长接受以后,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犯人们皆大欢喜,生产直线上升,领导多次表扬。
但是这些变化,池步洲是不可能知道的了。
——再过一年,不但池步洲没有想到,连“长征干部”出身的厂长自己也不会想到:他这个“能人”,就因为佩服犯人有学问,接受了犯人的意见,站错了“立场”,使属于“敌对阶级”的犯人们皆大欢喜,使犯人的生活超过了贫下中农甚至普通市民,犯人刑满释放了都不肯走,再联系他违反粮食政策,私售囚粮;违反货币政策,在人民币之外私印“小钞票”等等许多“罪行”,甚至把金万春组织犯人企图暴动越狱的责任,也归结于厂长接受了池步洲的建议,开办了犯人俱乐部,放松了对犯人的管理。
于是长征干部的厂长被划为反党反人民反社会主义的右派分子,管劳改的干部,自己也被送去劳改了。
——当然这是后话,也不是这部书的主题,这里只是顺便一提而已。
囚犯疗养,受宠若惊关于池步洲离开劳动板箱厂之后的去向与命运,“料事如神”的老夫子,这一回却没有猜透上面的“腹内文章”。
将近五年来,这是池步洲第二次“跻身”于社会,或曰“观光”一下市容。
车子离开劳动板箱厂,越过荒郊野外,进入闹市,从他旧居馀庆坊所在的北四川路底,经横浜桥、邮政总局、四川路桥、外白渡桥,再转了几个湾,就往闸北方向开去。
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袭上池步洲的心头:难道要把我送回“娘家”吗?同车的狱警就在旁边端坐,但是不能问,问他也不会答复。
正纳闷儿间,车子终于在提篮桥监狱的大铁门外面停住了。
不过这一次车子并没有直接开进院子里,而是在大门外狱警就通知池步洲下车。
边门一开,池步洲第二次进了监狱。
狱警帮池步洲拿着行李,把他送到一个楼下一层的大厅里。
过了一会儿,一个身披军大衣的解放军干部走了进来,面带笑容,十分和蔼地问:“你是池步洲吗?”池步洲点点头,答应了一个“是”字。
那干部接着说:“我奉上级指示,这一次把你调回来,到医院好好儿休养休养。
”那干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声音并不很大,但在池步洲听起来,却简直如雷贯耳,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心想:这是什么话?“好好儿休养”云云,难道是对一个犯人说的话么?岂不要折杀我这个“反革命分子”也!那干部见池步洲傻站着不动,茫然不知所措,就微笑着对旁边的狱警说:“你带他上楼去吧。
”还是那个狱警,帮池步洲提着行李,到大厅旁边的电梯门口,一按电钮,电梯下来,两人搬进行李,直升而上,到达五楼。
电梯门刚打开,就有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人迎上前来,引导两人进入一间大房间。
房间里放着三十多张单人铁床,都铺着弹性褥垫、雪白的床单,床上放着棉被、毛毯和枕头,有点儿像是病房的样子。
但是床上没有一个人躺着,只有七八个中年汉子,穿着干净整洁的棉人民装,精神状态,也不像有病的样子,或坐在床沿,或站在窗前,看样子,安闲得很。
池步洲心里寻思:这些人,大概都是在这里“休养”的吧?那穿白大褂的指给池步洲一张小铁床,让他放下行李,接着又问:“你还没吃饭吧?”池步洲点点头说了声“是”,那人就把他带到隔壁一间小房间里,让他坐下等着,他自己和狱警就走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身穿厨师白衣的人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把饭菜放在桌上:两个菜,一荤一素,还有一个汤,一盆白米饭,香喷喷的,足有半斤多。
看得池步洲几乎都傻了。
那厨师把饭菜放在桌子上,说了声“你自己吃吧”,就走了。
池步洲已经好几年没吃这样好的饭菜了,就是连糙米大米饭也已经两个多月没看见了。
吃了近两个月的“无米菜饭”,成了一个饿极了的人,一个肚子里油水亏极了的人,一旦看见这样白、这样好的大米饭,突然间得到这样丰盛的一顿午餐,怎么能不欣喜若狂呢?于是乎就像饿虎扑食一般扑向了饭桌,三口两口,就风卷残云一般把一盆大米饭全吞进了肚子里,至于那两个菜,则有如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还不知道什么滋味呢,就一扫而空了。
两菜一汤一盆饭全部下肚,好像还只有半饱。
两眼瞪着空盘空碗,心想已经吃了这么多,总不好意思再添了,没想到忽然听见背后有人问:“还要添点儿饭么?”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位厨师笑眯眯地站在门边。
这可真是急人之所急、想人之所想的“天下第一大好人”,当即面有愧色地把饭盆递了过去。
不一会儿,就给端来了小半盆大米饭,饭上面还有菜。
这一回,大约又吃了三两,才叫真的吃饱了。
事后才知道,凡是到这里来休养的人,个个都像从“饿鬼道”中来的一般,池步洲如此,比他来得早的人这般,比他来得晚的也这样。
所以厨师已经心中有数,每人都一样对待,倒不是对池步洲一个人特殊也。
吃饱了饭,刚回到大房间,穿白大褂的那个人又给送来了内衣、内裤、衬衫、袜子之类,而且还都是双份儿的,只有棉鞋是一双,然后立即带他到浴室去洗澡。
浴室门一开,池步洲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这是一间非常讲究的单人浴室,地上和四壁都镶嵌着瓷砖,放一个大浴缸,有冷热两个水龙头可以调节水温,还有卧榻和衣柜。
后来才知道,这里就是英国人建造的监狱医院,一切设备包括浴缸在内,都是从英国运来的。
但不知这样高级的医院,是给犯人看病呢?还是只给工作人员看病?池步洲已经足有一个多月没有洗澡了。
劳动板箱厂虽然也有一个犯人浴室,但是浴池很小,一次进去二十个人,就已经是人挤人,转不开身,是名副其实的“肉搏战”,而且时间很短,每拨人从进去到出来只给二十分钟。
池步洲体弱怕冷,冬天衣服穿得多,又不像别人那样只穿一件衬衫加一件棉袄就可以,而是秋衣、绒衣、毛线衣地穿一大堆,一脱一穿,都很费时。
因此每逢轮到集体洗澡,别人都已经泡进池子里了,他衣服还没脱完;等到他刚刚挤进池子里去,二十分钟时间又到了,队长在外面一个劲儿地催,只好随便抹两把就算。
四五年来,开头是根本没有机会洗澡,后来每隔十天半个月的虽然也能洗一次澡,但都是“点到而已”,根本没洗干净过。
到了后来,甚至视洗澡为畏途,可是集体行动,你想不洗还不行。
今天突然之间有了这样好的洗澡条件,一人一盆,又不限制时间,还不好好儿地彻底洗洗?脱下全身衣服,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前胸肋骨根根可数,两臂瘦得像两根木棒棒,而小腿以下,却又肿得比大腿还粗。
也罢,既来之,则洗之,池步洲放足了热水,艰难地爬进大浴缸,舒服地泡了个够,然后把身上的污油泥搓了一层又一层,总算把几年中积攒下来的污垢统统洗干净了。
中午吃得过饱的肚子,经过热水一泡,也加速了消化,满足已极。
再穿上全新的内衣、内裤和袜子,真是一身轻松,只可惜没有新外衣,还不能不穿上自己的那套脏兮兮的破衣烂衫。
洗过了澡,回到大房间,斜靠在小铁床上刚歇了一会儿,理发师傅拎着小皮箱来了,招呼池步洲理发。
劳改犯人一律剃光头,哪儿都一样,因此理什么样的发式,本来是用不着声明也用不着关心的。
不料理完了发,理发师傅拿镜子一照,池步洲惊奇地发现,手巧的理发师,居然在他好几个月没理的蓬头上,理出一个分头来了。
池步洲一生从来没理过分头。
他觉得分头有压力,还要梳洗,太麻烦,所以一向都是剪的小平头。
今天理发师既然为他理了个分头,这大概是有别于囚犯的标志,所以他也“逆来顺受”了一下。
从此一直到刑满,都是理的分头;释放以后,方才又恢复他的小平头。
过了几天,裁缝师傅又来给池步洲量了身材,估计是要“量体裁衣”,做新衣服了。
果不其然,仅仅几天以后,一套崭新的棉衣棉裤就送来了,样子与先到的那些人身上穿的一模一样,既合身,又暖和,好不开心!从此以后,全身上下,里外三新。
池步洲隐隐觉得:如此下本钱,是不是觉得我已经改造好,可以算是一个“新人”,可以自食其力、并“用其所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