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多岁的二姑父说：“你们去，我意思到了！”于是，大家宁愿坐在车里等大姑二姑去陪伴一会儿老人，也没有人愿意再硬着头皮登小妈家的门。
大家要看望的老人是我老公的奶奶，老公他们老家都管奶奶叫“婆”，管自己伯父或者叔父的媳妇儿叫“大妈”或者“小妈”。
现在，阻挡大家看“婆”的最大障碍是“小妈”。
小妈刻薄，嘴巴更恶毒。
年轻的时候，“婆”帮着小妈把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做饭、洗衣、针线活，没有婆不会的。
至于小妈的难以相处，在婆跟前，都不是问题。
孙悟空总有如来收束，小妈刻薄，但，在婆跟前，她就是那没有教化的孙悟空。
婆不唠叨也不生气，就能和小妈相处得和平。
但现在，婆老了，93岁了，不中用了。
她什么也干不了了，不光走路缓慢，一年里，还时不时的生病。
记得去年有一次婆住院，打了好几天的针，虽说两个姑姑都忙前忙后的照顾，花钱，陪护，但这挡不住小妈的埋怨：当女儿的，不该管管吗？我和老公去看婆的时候，不知道她不在家。
小妈在院子里洗衣服，瞅见我们进门，闪身进了后屋。
婆不在，据说被二姑接去住院了。
只有堂妹碍于面子，在院子里应付我们。
她一边洗衣服，一边愠怒着说到：“都是看一眼就走了，啥都是我们干，洗衣服，花钱，受麻烦……看一眼就走，谁不会，还能落下个孝子贤孙的好名声……”堂妹一股脑说了很多。
弄得不知就理的我摸不着头脑。
小妈没有儿子，她给堂妹招了上门女婿，延续这个家的香火。
那时候，我没有听懂堂妹的话里话外，笑呵呵地说：人老了，就那样混着呗！当初，奶奶分给了小妈小爸，爷爷分给了老公家。
爷爷早逝，现在只留下奶奶一个。
拿我婆婆的话说：现在，你婆是他们家的责任。
农村有着自己的运行规矩。
我不能管“婆”，更不能去插手他们的事。
今年除夕，我们一家三代，一起去给婆——家里的老祖宗拜年。
小爸开了门，我一眼就看见了在前屋居住的婆，她一个人坐在空空荡荡的小客厅里。
我们和婆打了招呼，大家围着她坐了一圈。
我起身，我负责去后屋给堂妹的两个小孩子一人一份压岁钱。
好几年大年三十，小妈和堂妹都是带着两个孩子，在自己的卧室或者在另外的偏房。
管他有什么人来，就是不出来。
她们不出来，我就去找。
看见后屋的灯亮着，我大声喊着小妈，径直走了进去。
堂妹家的孩子，大的在刷着手机视频，小的在玩着橡皮泥。
“牛仔，新年快乐！”我把红包递给大孩子。
他头也不抬，继续玩自己的手机，手机声音开得老大。
“快，快叫大妈！”堂妹忙不迭地说。
可八岁多的牛仔根本没有要理我的意思。
我又把另一个红包递给堂妹的小女儿：“小美女，这是给你的！”小丫头在床边忙碌，揉着她的橡皮泥。
她比哥哥更拽，白着眼睛给我一瞥。
“妍妍，说谢谢大妈！”堂妹堆笑着说。
小宝贝只有两岁多，咿呀了一句，我没有听懂，但听起来似乎很凶。
“奶凶奶凶的！”我被逗笑了，小朋友做什么都让人觉得可爱。
以往，大年三十晚上拜年，老公我们都是一家人，全体出动，给老人去拜年。
可这几年年，小妈老摆着她的脸，躲进自己的屋子里就是不出来。
后来，堂妹也和小妈一样，给所有客人一张冷脸。
于是，我婆婆就不去了。
妯娌间，也仇人似的。
小妈和我婆婆有矛盾，据说由来已久。
前几年，小妈种了婆婆的地，婆婆急了，大闹后要回了地，然后，小妈逢年过节，给登门的我婆婆一张冷脸。
我不管她，我一年到头回不了几回，每次回去，老公去看奶奶，总要叫上我。
我一进门，大声喊：小妈，干嘛呢？然后东拉西扯的寒暄。
再不济给她没头没脑的一顿夸。
小妈不拒绝我的聊天，毕竟像我这种大城市回来的人，在农村人眼里有莫名其妙的光环。
但小妈还会在我跟前挑拨离间。
小妈说：“人家卢家的娃就应该在卢家养着，搁在你们家里算什么事儿。
”小妈说的“卢家娃”是小姑子的女儿，她一直在婆婆跟前寄养。
农村都有讲究，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不能把孩子放在娘家，特别是有嫂子了以后。
“你婆婆不操心给你看娃，一门心思给别人家操心。
”那时候，婆婆在老家生活，没有给我管孩子。
小妈是看热闹不嫌事多。
我笑笑，不说话。
于是，小妈又东家长西家短的说着左邻右舍的不是。
时不时地穿插着对我婆婆的批判。
她有时候说的对，有时候就是纯纯的挑事。
小妈一边说一边白着眼仁一翻，我觉得她好笑。
她的世界就剩下刻薄和鸡毛蒜皮。
突然，小妈话锋一转：“你婆说她腰疼，估计大孙子来了，腰就不疼了！”小妈说的大孙子，是我老公。
小妈突然间说到奶奶，肯定是奶奶最近让她遭受不顺！堂妹受小妈影响，说话做事一样一样的。
“人家说她腰疼，尽是找事呢？”堂妹居然叫奶奶“人家”，“前几天还都拾不起腰呢，这会儿人一来，立马精神了。
”堂妹作为一个亲孙女，不该在我一个外姓人跟前诉说对奶奶的嫌弃。
我听了，心里满是不舒服，面子上也觉得尴尬。
一个九十多岁的老人，没有瘫痪在床，已经是她老人家给下一辈最大的积德了。
小妈不懂珍惜。
“小妈，你们不都给婆治疗着吗？我看见婆手上有打针的瘀青呢！”我不想跟着小妈的节奏。
小妈不聪明，既然一切都是生活的安排，埋怨只能让自己掉价！小妈没有接话。
堂妹出去了一会儿，又回来，她堆笑着说：“我刚去让她躺着，人家说她没事。
”大年三十，婆知道我们一家会来拜年，硬撑着也要让儿孙看见自己的好。
堂妹似乎不理这些。
“上回就是，这不行那不行的，大孙子一来，立马就好了……”人前尚且如此，我都能想象她在没人时对老人的颐指气使。
堂妹说话做事越来越像小妈，连语气都像。
我尴尬地笑笑：“老人家了，就这样混着呗！”我不想顺着小妈，更不想说老太太的不是。
我喜欢老太太。
我七八年前嫁到老公家时，老太太看见我喜呵呵地看着我，满眼都是爱。
那时候，她老人家85岁了，还在灶上做饭，收拾。
老太太早年被分给小爸小妈家，小妈嘴碎，好占便宜。
但奶奶和小妈过了一辈子，居然没有任何龃龉。
这几年，实在干不动了，身体也出现了各种的不是。
于是，我有幸看见小妈经常性地指桑骂槐。
奶奶生病，她骂其他人：你们落个清闲，就辛苦受累我们一家子。
别人接走奶奶，她骂：有本事接走了就不要送回来。
别人看望奶奶，她骂：拿的什么东西，谁稀罕你们拿的破玩意。
小姑好容易来看奶奶，给她换了干净点的衣服，小妈还是骂，骂她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给奶奶过生日，小妈躲在家里不出面，还把操办的小姑一顿骂：谁让你们显点子。
小姑把原本付给饭店的钱，讨好的给了小妈，别人付了吃饭的钱。
小妈什么也不干，还落得一笔钱。
反正，没有小妈不能骂的“点”，这在她，手到擒来。
每年的大年初一，老公的大姑二姑来给娘家拜年，大家一行人，先去小妈家看奶奶，然后迅速离开，到我家吃饭聊天。
吃完饭，大姑觉得还应该去小妈家和奶奶坐坐，聊聊天，陪陪老人。
但是，其他人都不愿再陪着她们去冒险了。
怕小妈的那张脸，怕她随时随地都可以被她含沙身影，弄得下不来台。
我突然心生凄凉，人老了，本来就孤独，但在小妈的看管下，奶奶难得的天伦之乐都在打折。
凄凉！怎么办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