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3年底,拿破仑与新任外交大臣马雷进行过一次坦诚的交谈,科兰古在场。
拿破仑问他们:“请你们坦白告诉我,真的是我错了吗?”科兰古不语,马雷则直言不讳地告诉拿破仑说:“是的,陛下,您的确错了,出征俄国本身就是一个不明智的举动。
而再战莱比锡,也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拿破仑说:“那么目前呢?我愿意与奥皇议和。
”马雷不语,科兰古看了一眼马雷,向皇帝说道:“陛下,奥地利现在已成为盟国的中坚,它是不会同意的,而且他们有任何一国不得单独与法国议和或结盟的协议。
除非……”“除非什么?”拿破仑急切地问道。
“除非我们答应比原先他们提出的条件更实惠,其代价可能是整个法国丧失主权。
”拿破仑立刻起身,坚定地说道:“不!不!我决不能这样做。
不能在我的手中把我的法国拱手奉给英俄,更不能让给奥地利,我宁愿再流血,用我自己的鲜血去祭奠这个国家。
”在1814年初,法国的形势已经是四面楚歌。
在南方,威灵顿的英西联军约12万人正在翻越比利牛斯山,进入法国南部;在东方,奥地利施瓦岑贝格的20万大军正在朗格勒、肖蒙一线推进;在东北方,布吕歇尔的10万人从圣迪齐耶渡过马恩河,向布里埃纳靠拢。
在北德意志,还有6万俄军正在扫荡残余法军。
而拿破仑从莱比锡带回来的残军,能打仗的还有5万人,加上他的近卫军,加上莫蒂埃元帅的9000人以及约30000国民自卫队。
以上军队合计10.9万人。
对拿破仑而言,此时最好的选择是求和,但是他仍然拒绝任何不体面的合约。
随即,令他更为悲痛的消息传来。
1814年1月11日,他的妹夫,追随他20年的骑兵元帅,此时的那不勒斯国王,缪拉,宣布与奥地利结盟,并承诺出动一个由3万名那不勒斯士兵组成的军团加入联军,攻击法国控制的、由欧仁博爱尔内驻守的北意大利。
拿破仑的老丈人奥皇,则保证缪拉在战后安享那不勒斯王位并获得一块罗马教皇的领土。
得到这个消息,法国最后的盟国丹麦,国王弗里德里希六世于1814年1月14日宣布与法国断交,加入反法同盟。
当欧仁将缪拉倒戈的消息报告拿破仑时,他拒不相信,他大嚷道:“不,这不可能。
缪拉,我把妹妹嫁给了他,我把王位赐给了他,他不可能宣布反对我。
必定是欧仁报错了。
”但这一消息很快得到证实,拿破仑听闻先是大怒,唾骂这个背叛者,像极了元首的愤怒中的希特勒。
骂完后他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两眼发愣,沉默不语。
缪拉的倒戈让意大利的形势急剧恶化,拿破仑不得不命令欧仁回撤到瑞士,再退回法国。
至此,法国结束了对北意大利接近20年的统治。
1814年1月17日,布吕歇尔击败维克多,占领南锡;1月23日,施瓦岑贝格已经占领了朗格勒、肖蒙和塞纳河畔的夏蒂荣。
1月23日当天,拿破仑召集群臣,带着路易莎皇后和小罗马王在杜伊勒里宫大厅开会,他将皇后和罗马王托付给现场众人。
联军仍在步步紧逼,拿破仑必须离开巴黎了,他要进行最后的抗争。
之前,他的战场在波河、莱茵河、多瑙河、易北河、莫斯科河,现在,战场回到了他最熟悉的地方,塞纳河。
每条长河的落日都是如此地相似,每个战场的血腥仿佛尽在眼前,之前他都是胜利者,但没有一次胜利比眼前这次更为迫切。
这次,他还能创造奇迹吗?1月24日傍晚,处理完繁杂的公务后,他与泪水盈眶的路易莎王后告别。
路易莎问:“何时再归?”拿破仑答:“亲爱的,这只有上帝知道。
”说罢,两人相拥而泣。
他两当时肯定都想不到,这一次告别竟然成了永别。
拿破仑告别了妻子和心爱的巴黎,再次踏上征程。
跟以往不同的是,这是他在过去十年中第一次发起一场绝对正义的战争,因为战争的目的很单纯,保卫自己的祖国。
而他上一次出征保卫国家的时候,法国也是四面楚歌。
二十年前,他将法兰西从泥潭中拉出,告诉世界这是他唯一的挚爱。
二十年后,他将挚爱推入了更深的泥潭,试图再次拯救她。
拿破仑迅速赶往马恩河上的夏龙,他的大军正在那里集结。
他一到夏龙,就立即对集结的野战部队进行了整编。
整编后,莫蒂埃的老近卫军、青年近卫军共11000人,内伊的第2军16000人,维克多的第5军12000人,麦克唐纳的第6军8000人,马尔蒙的第7军14000人,乌迪诺的第1骑兵军12000人,杜默克第2骑兵军3000人,埃克尔曼的第3骑兵军2000人,阿里希的第5骑兵军2300人,米尔豪军5000人。
以上合计85000人。
此外,在北部迈森的第1军还有1.6万人,试图阻止贝尔纳多特经由比利时进军。
在南翼,有奥热罗帅良的2万人组成了一个以新兵为主的里昂军团,试图阻挡威灵顿的12万大军。
其实本来南侧还有苏尔特的约2.5万人,为了北方获得更多增援,拿破仑命令苏尔特从比利牛斯前线抽调了2个师,絮歇从加泰罗尼亚抽调了1万人,一下子抽空了南侧的防御。
奥热罗是个直性子,当他得知皇帝抽走了他面前的屏障时,破口大骂,但是,他仍然抵抗到了最后一侧。
这次出征,是自1807年之后拿破仑第一次以一个纯粹的将军身份作战,他不需要再考虑政治、领土、战后利益的问题,随后,他再次展现出了他在北意大利和南德意志的果敢与勇气,用事实证明了他是当之无愧的欧洲第一名将。
拿破仑的作战计划是迅速向洛林和阿尔萨斯逼近,在普奥联军会合前将他们各个击破,同时切断他们位于莱茵河对岸的军备供给线。
1月28日,拿破仑集中维克多和麦克唐纳的余部、莫蒂埃的2万人和麦克唐纳的1万人,在他曾经读书的地方布里埃纳伏击了布吕歇尔。
由于连日的顺利进军,联军防卫十分松懈,在遭到法军的突然袭击后,毫无戒备的普军惊慌失措,乱成一团。
不久之后,普军发现拿破仑也在法军军中,更加惊恐万状,立即准备弃城逃走。
这时,法军的几个营已从花园方向攀登而上,攻入了城堡。
布吕歇尔和他的军官们纷纷夺路而逃,当他们逃到宽阔的林荫大道时,恰巧撞上了急步冲来的法国步兵。
布吕歇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脱身,可他身后的将领和副官或被生擒活拿,或被当场击毙。
黑夜来临,激战逐渐停止,法军占领了布里埃纳镇。
1月30日,刚逃出城外的布吕歇尔与施瓦岑贝格会合,两军兵力再次达到了法军的2倍强。
2月1日,联军以绝对优势兵力向法军进攻。
拿破仑抱着必死的决心站在两军交战的阵地前沿,他身旁的弹片散落一地。
他的参谋们试图拉他离开战场,他当即拒绝,并微笑着说:“先生们,难道你们不知道,我的日子已屈指可数了吗?”但是这种在兵力绝对劣势的情况下,之前百试不爽的激励策略已经不那么好使了。
激战一整天,法军减员7000人,比死伤多少人更为严峻的是,所有的士兵在接连的失败中都已经丧失了斗志,没有人再喊“皇帝万岁”了。
到2月3日,约有6000名法军当了逃兵,拿破仑只能下令军队后撤。
2月3日,布吕歇尔突破马恩河,进抵巴黎市郊,与此同时,施瓦岑贝格率领着他的15万大军经塞纳河河谷向巴黎进军。
然而,拿破仑现在可以指望的,是能守住特鲁瓦,以便直接拦截布吕歇尔军。
他还有另一个打算,是预期在诺让找到他曾下令苏尔特派遣北上的15000名久经锻炼的士兵。
拿破仑的计划是以塞纳河道为凭靠。
该河从特鲁瓦到诺让这一段,距离公路不过20英里,布吕歇尔要攻打巴黎,非走这条路不可。
尽管人数处于劣势,久经沙场的拿破仑军仍决心给予联军以迎头痛击。
2月9日当天,俄军的前卫部队到达距巴黎仅100公里的蒙米赖,布吕歇尔军第三梯队到达尚波贝尔。
施瓦岑贝格此时位于塞纳河以南,布吕歇尔位于塞纳河与马恩河之间,而拿破仑则处在施瓦岑贝格与布吕歇尔的中间。
拿破仑获悉联军的具体位置,决定各个击破,他集合莫蒂埃、内伊、马尔蒙3个步兵军和近1万名骑兵开向尚波贝尔,准备先解决布吕歇尔。
联军根本没有想到,法军在如此颓势下还会有战斗力,所以各军都十分懈怠,都准备进巴黎好好娱乐一番。
2月10日9:00,法军经过急行军到达尚波贝尔,拿破仑命令部队立刻冲击布吕歇尔的中间梯队,5000名联军猝不及防,当即溃散,师长奥尔苏费耶夫本人也成了俘虏。
这次胜利让拿破仑欣喜若狂,当夜他召集元帅、将领们聚餐庆祝,他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讲,但是现场的将军们都面色沉重,沉默不语。
大家都清楚,这场战争如同荒野上一只虚弱的狮子在同疯狂的狼群搏斗,然而,再威猛的狮子也阻挡不了像密集成群的恶狼群一样的联军的进攻,况且这只狮子已经伤痕累累、奄奄一息。
歼灭了奥尔苏费耶夫师后,布吕歇尔的军队被拦腰截断,拿破仑带上2万军队,决定逐个击破。
面对即将亡国的事实,法军士兵表现出了惊人的战斗力。
马恩河右岸的麦克唐纳军在马恩桥上阻截5倍于己的敌军,减员过半却丝毫不退。
内伊和莫蒂埃带近卫军攻击马尔谢村,将一路高歌猛进的萨肯军打得险些全军覆没。
2月12日,拿破仑将萨肯军队赶回马恩河左岸,收复梯埃里城。
法军进城时,当地居民喜极欢呼,迎接皇帝。
他们原本以为皇帝已经完了,可现在他来到了,把他们从肆行暴虐的东方军队的残害下解救出来了。
接二连三的胜利让法军的军心重新振作起来。
2月14日,拿破仑带领机动部队到沃尚去支援马尔蒙,之前,马尔蒙军已经在这里坚守了10天,寒风刺骨,雨雪交加,战士们饥肠辘辘。
当天8:00,当拿破仑出现在阵地上时,“皇帝万岁”的欢呼声随即爆发,士兵们像疯了一样涌向皇帝身边。
2月14日12:00,法军集中所有能用的火炮轰击敌方阵地,随后骑兵发起冲锋,再是步兵方阵跟进,一气呵成。
仅仅过了1个小时,联军就全军溃败,拿破仑提前令格鲁希率骑兵截断敌军退路,联军仅有不足3000人逃出。
就这样,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内,拿破仑以4万新兵蛋子、老弱残兵击败了布吕歇尔的5万精兵,布吕歇尔减员超过2万人,法军仅损失不到1万人。
解决完布吕歇尔,他又掉头南下,阻拦施瓦岑贝格的军队。
之后,在吉涅、南吉斯、蒙特罗、梅里,拿破仑连战连胜,打得施瓦岑贝格军团抱头鼠窜。
为了鼓舞士气,拿破仑事事身先士卒。
这段时间里,他既是皇帝,又是演说家,还是军营活动组织者,甚至是炮手和军法官,此外,他还亲自动手修复了1门卡壳的大炮。
事实证明,当拿破仑再次成为了一名单纯的将军时,是不可战胜的。
但是,单纯的将军仍然不懂政治。
拿破仑接连取胜,让联军为之胆寒,他们意识到,病狮子终究还是狮子,是不那么好对付的。
沙俄已经在连年的战争中精疲力竭,奥地利并不想置法国于死地,普鲁士也是饱受战火蹂躏,希望早早结束这场战争,贝尔纳多特也不像对自己的母国赶尽杀绝。
只有西班牙和英国坚决主张进军,但是它们并不是联军主力。
在这种形势下,经过协商,联军决定主动向拿破仑求和,条件仍然是拿破仑在1795年提出的自然疆界概念,也就是法国的国土以比利牛斯山、阿尔卑斯山、莱茵河为界,这意味着法国仍然可以保留北意大利、比利时、卢森堡和莱茵河左岸的德意志。
这是一个相当宽松的停战条件,给足了拿破仑的面子,因为此时以上地区法国已尽数丢失。
联军的意思很明白,你在这一个圈里折腾,我们不管,但你不能跑到我们家门口来撒野。
但是,被胜利冲昏头脑的拿破仑拒绝了。
拿破仑的不明智举动让本来处在分崩离析边缘的联军再次团结在了一起,3月1日,联军在肖蒙开会,就在这次会议中,联盟国签订了一个为期20年的共同对付法国的条约。
根据协定,英国、俄国、奥地利和普鲁士保证不单独与法国媾和,而要将战争继续下去,直到把法国赶回其古时边界之内,使德意志、荷兰、瑞士和西班牙获得完全独立,方才罢休。
至于怎么打四处乱窜的拿破仑,联军高级官员们一筹莫展。
在场所有的将领都承认,即使联军的兵力占优,但是没有人能在阵地战中击败拿破仑指挥的法军。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布吕歇尔,他建议他自己当诱饵,引诱拿破仑追击,其他联军直取巴黎。
这个战术,敲响了帝国的丧钟。
3月2日,布吕歇尔开始后撤,马尔蒙尾随不舍,拿破仑则带领35000勇猛的部队准备包抄他的右翼。
布吕歇尔在儒阿尔堡把马恩河上的桥梁拆毁,有效迟滞了法军进攻。
施瓦岑贝格趁拿破仑一走开,就在奥布河上的巴尔严重挫败了乌迪诺和热拉尔。
拿破仑则弃之不顾,全力追击布吕歇尔。
3月7日,双方在克拉纳激战,这场拼死的混战使双方都损失了约7000人,几乎占参战人数的1/4,维克多、格鲁希和6名法国将军也负了伤。
战斗持续到3月10日,法军迟迟无法对布吕歇尔完成合围,事实上也很难合围,因为这是3万人合围8万人。
当天傍晚,疲倦的法军后撤了。
普军当晚对马尔蒙军进行一次夜袭,马尔蒙毫无戒备,骑兵和步兵一片混乱,仓皇逃命。
3月17日,施瓦岑贝格开始直接向巴黎进军,拿破仑被迫南下阻击。
3月20日,拿破仑以2万人猛攻施瓦岑贝格10万人的右翼,拿破仑损失了4000人,对方也差不多是个伤亡数字,但是施瓦岑贝格不管法军的攻击,全力向巴黎进军。
此时的法军已经无力阻止对手前进了,被迫往北撤入饱受蹂躏的塞赞纳平原。
3月25日黎明,其他几支联军也一起向巴黎进发。
3月28日,巴黎沉浸在大祸临头的气氛中。
当晚在杜伊勒里宫召开了紧急会议,议题只有一个:皇后和罗马王是留在巴黎还是离开?尽管很多人不赞成皇后此时离开,但最后还是决定,玛丽亚·路易莎于次日早晨离开巴黎。
3月29日拂晓,路易莎皇后带着年幼的罗马王,离开巴黎到布卢瓦去了。
3月30日,巴黎市民被隆隆的炮声惊醒,联军如潮水般地从各个方向涌进巴黎。
巴黎守军在经历几个小时的顽强抵抗后,终因寡不敌众,于下午5时宣布投降。
离开巴黎的路易莎遵照父亲的意旨,从布卢瓦去到朗布依埃,然后返回维也纳,自此之后,拿破仑再也没见过皇后和罗马王。
1815年,路易莎被剥夺皇后头衔、皮亚琴察和瓜斯塔女公爵头衔和封地,只保留帕尔玛女公爵头衔,且不能指定继承人。
1821年,拿破仑病逝后四个月,她与她的情人奈佩格公爵结婚。
1844年死于胸膜炎。
妻离子散,不过如此。
早已投降联军的热罗姆听闻拿破仑自杀未遂后,对看管他的联军士兵说道:“皇帝在给我们制造了一大堆麻烦之后,居然侥幸活了下来!”除了热罗姆,他的其他亲人也都不见了,约瑟夫、路易、波利娜和奥坦丝(事后证明是错的,约瑟夫、波利娜对他不离不弃)似乎都把他忘了。
在他患难之际,没有任何兄弟姐妹来看望他。
甚至连他的母亲也不愿意见他,去了罗马。
他的仆人也开始为难他,贡斯当也趁机偷了他很多财物。
他曾经最信任的下属,随他南征北战20年的贝尔蒂埃,从征俄战争后就仿佛变了一个人,苍老、精神失常,在一年后跳楼自杀。
贝尔纳多特在到瑞典后一直跟他对着干;在他投降前,马尔蒙就向联军投降了;内伊不久之后会成为路易十八的守护战神;缪拉早已叛变;富歇、塔列朗已经成了盟军的座上宾;还有圣西尔、絮歇、奥热罗等等,他的大部分元帅和将军们最后都抛弃了他。
此时还忠于皇帝的将军和大臣,只剩下他身边的麦克唐纳和科兰古、在北意大利苦苦支撑的欧仁博阿尔内和汉堡的达乌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