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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高粱17 小说比电视和电影精彩

发布:2024-09-09 浏览:32

核心提示:第17章  “众位听着,”曹梦九说:“本县长上任以来,致力于三件大事:禁烟、禁赌、剿匪,禁烟禁赌已大见成效,唯有剿匪一项,收效不大。东北乡乃本县土匪猖獗之地,本县号召良民,与政府通力合作,通风报信,检举揭发,共致地方太平!戴氏系单家明媒正娶,单家财产,由她继承,凡有欺侮弱女,图谋不轨者,概以土匪论处!”  我奶奶上前三步,跪在曹县长面前,把一个粉脸仰着,叫一声:  “爹!亲爹!”  曹县长说:“我不是你爹,你爹在那儿牵着毛驴呢!”  我奶奶膝行上去,搂住曹县长的腿,连连呼叫:“爹,亲爹,你当了县长就不认女

第17章  “众位听着,”曹梦九说:“本县长上任以来,致力于三件大事:禁烟、禁赌、剿匪,禁烟禁赌已大见成效,唯有剿匪一项,收效不大。
东北乡乃本县土匪猖獗之地,本县号召良民,与政府通力合作,通风报信,检举揭发,共致地方太平!戴氏系单家明媒正娶,单家财产,由她继承,凡有欺侮弱女,图谋不轨者,概以土匪论处!”  我奶奶上前三步,跪在曹县长面前,把一个粉脸仰着,叫一声:  “爹!亲爹!”  曹县长说:“我不是你爹,你爹在那儿牵着毛驴呢!”  我奶奶膝行上去,搂住曹县长的腿,连连呼叫:“爹,亲爹,你当了县长就不认女儿啦?十年前,你带着女儿逃荒要饭,把女儿卖了,你不认识女儿,女儿可认识你……”  “咦!咦!咦!这是哪里的话?纯属一派胡言!”  “爹,俺娘的身子骨还硬朗吧?俺弟弟十三岁了吧?念书识字了吗?爹,你卖我卖了二斗红高粱,我拉着你的手不放开,你说,『九儿,爹闯荡好了就回来接你』……你当了县长,就不认你女儿啦……”  “这女子,疯了,你认错人啦!”  “没错!没错!爹!亲爹!”我奶奶搂着曹县长的腿摇来摇去,满脸珠泪莹莹,一嘴玉牙灼灼。
  曹县长拉起我奶奶,说:“我认你做个干女儿吧!”  “亲爹!”我奶奶又要下跪,被曹县长架住了胳膊。
奶奶捏着曹县长的手,撒娇撒痴地说:“爹,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看俺娘?”  “就去,就去,你松手,你松手……”曹梦九说。
  奶奶松开曹县长。
  曹县长掏出手帕揩着脸上的汗。
  众人都睁着怪眼看着曹县长和我奶奶。
  曹梦九摘下礼帽,放在中指上摇着,他磕磕巴巴地说:“乡亲们——乡亲们——本县长一贯主张——禁烟——禁赌——打土匪——”  曹县长一语未了,就听到“啪啪啪”三声枪响。
从湾子后高粱地里射来三发子弹,把他中指上挑着的咖啡色呢礼帽打出三股青烟。
那礼帽像着了魔似的从曹县长中指上飞走,落在地上还转圈。
  枪声一响,人群里一声呼哨,有人趁机高喊:“花脖子来啦!”  “『凤凰三点头』来啦!”  曹县长钻到桌子底下,大呼:“镇静!镇静!”  众百姓哭爹叫娘,乱哄哄作鸟兽散。
  小颜从柳树上解下小黑马,拖出曹县长,扶上马鞍,在马腚上用力拍了一鞋底。
小黑马直竖着鬃毛,奓煞着尾巴,驮着曹县长,一溜烟跑了。
几十个兵对着高粱地胡乱开几枪,一窝蜂般追着县长的马腚而去。
  湾子边出奇地安静。
  奶奶严肃地板着脸,手按着毛驴脑袋,面对着子弹射来的方向。
外曾祖父钻到驴肚皮底下,双手捂着耳朵,一动也不动,罗汉大爷还站在原地,衣服上蒸发着白汽。
  湾子里水平坦如砥,几株白色睡莲雍容大度,每个花瓣儿都如象牙般坚挺。
  被鞋底打得鼻青脸肿的庄长五猴子尖声嚎叫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花脖子,救救我!”  迎接着单五猴子呼叫的,又是三声紧凑的枪响。
奶奶亲眼见到三发子弹打在庄长后脑勺上的情景。
庄长的头发在枪响时耸了三耸,接着一头扎倒,嘴啃着地,脑勺子朝着天,流着花白的液体。
  奶奶神色不变,继续凝视着射来子弹的高粱地,好象等待着什么。
一阵风吹过,湾水波纹荡漾,睡莲轻轻震颤,光线弯曲折射。
柳树上的乌鸦有一半落在单家父子尸体上,有一半立在树上,麻木地聒噪着。
它们的尾羽被风吹得像扇面般散开,纷纷不定地露着青蓝色的屁股疙瘩。
  高粱地里走出来一个高大的人。
他沿着湾边绕过来。
他身穿及膝的大蓑衣,头戴一顶高粱篾片编成、刷了一层桔黄色桐油的大斗笠。
斗笠绳用翠绿的玻璃珠儿串就。
脖子上扎着一条黑绸子。
他走到五猴子尸体旁,看了一眼。
又走到曹县长那顶礼帽前,捡起用匣枪挑着,转了几圈,用力一甩,礼帽平行旋转着,划着弧形的轨迹,飞到湾子里。
  那人直逼着我奶奶看,奶奶与他对视着。
  “单扁郎睡过你了?”那人问。
  “睡了。
”奶奶说。
  “他娘的!”那人骂一声,转身向高粱地走去。
  罗汉大爷被眼前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弄得蒙头转向,一时都分不清东南西北。
  老少掌柜的尸体已被乌鸦遮盖。
乌鸦们操着坚硬的铁青色长喙,啄食着尸首的眼睛。
  罗汉大爷想起昨天在高密大集上喊冤报案。
曹县长领他进县府。
在大堂上点着蜡烛东扯西聊。
每人啃了一个青萝卜。
一大早他骑着黑骡带路直奔东北乡。
县长骑着小黑马。
黑马后边跟着小颜和二十几个兵丁。
赶到村子时是辰巳时分。
县长查看了现场。
叫来了庄长单五猴子集合起众百姓。
组织打捞尸首。
  那时候湾子里锃明一片,湾水深得似乎不可测底。
县长令单五猴子下去捞人,单五猴子说不识水性,一边说一边往后缩。
罗汉大爷自告奋勇说:“县长,他们是小人的东家,还是小人下去捞。
”罗汉大爷吩咐一个伙计跑回去提来半瓶烧酒,周身擦了一遍,便跳下湾去。
湾水有一竿子深。
罗汉大爷屏气下潜,方用脚尖沾到湾底松软温暖的淤泥。
他扎着猛子瞎碰乱摸,毫无收获。
后来,他憋足一口气潜入下层,水比上层凉一些。
他睁开眼,眼前黄澄澄一片,耳朵里嗡嗡地响。
朦朦胧胧有一个大物游来,他伸过手去,指尖像被蜂蜇着一般痛。
他一叫,咕嘟呛了一大口血腥味十足的水。
罗汉大爷什么也不去管了,手脚并用、浮上水面,挣命般游到湾边,爬上岸,坐在地上,大口小口喘不叠的气。
  “摸着了吗?”县长问他。
  “没……没有……”他焦黄着脸说。
“湾里……有怪……”  曹县长看着湾水,摘下礼帽,放在中指上挑着摇了两圈。
他扣帽上头,转回身,叫过两个士兵,说:“往里扔炸弹!”  小颜把百姓们赶得离开湾边二十几步远。
  曹县长退到桌子边上坐下。
  那两个士兵在湾子边趴下,把步枪放在身后,各人从腰里摸出一个小甜瓜状的黑炸弹,拔掉一个铁销子,在枪盖上一磕,扔进了湾子。
黑炸弹打着滚落水,砸出无数同心圆。
两个兵赶紧把头低了。
全场鸦雀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湾子里全无动静,炸弹落水时砸出的同心圆早扩散到湾子边缘,水面像铜镜般神秘混沌。
  曹县长咬牙切齿地说:“再扔!”  两个兵又摸出炸弹,按照同样的步骤把炸弹扔下水。
黑炸弹在飞行中嗤嗤地叫着,拖着两道雪白的硝烟。
炸弹落水片刻,就有两声闷响从水底传上来。
湾子里腾起两股水柱,有三五米高,顶端蓬松,雪树一般,凝固瞬息,又哗啦啦地落下。
  曹县长跑到水边,百姓们也围拢上来。
湾子里那两团水还在沸沸地翻动,良久方止。
一串串水泡劈劈啪啪地破碎着,十几条虎口长的青脊鲢鱼肚皮朝天潮上来。
水波渐渐消尽,湾子里漾着一股腥臊气。
阳光又铺满水面,白色睡莲茎叶微抖,仪态大方,不乱方寸。
阳光照耀众人,曹县长脸上开始放光,大家都板着脸等待着,一个个脖子伸长,看着愈来愈平静的湾水。
  突然,湾子中央咕噜噜冒起两串粉红色的气泡,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听着那些水泡一个连一个地破碎。
阳光强烈,水面上罩上一层金子般的硬壳,眩得人眼迷乱。
幸亏有一块黑云及时飘来,遮住了太阳,金色消褪,湾水碧碧绿。
两个黑色的大物,从冒起过水泡的地方慢慢升起,接近水面时,运动速度突然加快,有两只屁股先凸出来,紧接着翻了一个个,单家父子膨胀的肚皮朝天,面部在水面上似露不露,好象害羞一样。
  曹县长命令打捞尸体。
烧酒锅的伙计们回去找来长木杆子,杆子上绑着铁铙钩。
罗汉大爷用铙钩抓住单家父子的大腿——铙钩入肉时发出的噗哧声令人齿底生津,像吃了酸杏子一般——慢悠悠地拖过来。
  ……  小毛驴仰脸朝天,嘎嘎地叫了一阵。
  罗汉大爷问:“少奶奶,怎么办?”  奶奶想了想,说:“吩咐伙计,去木货铺赊两口薄木棺材,赶快入殓,寻地方埋掉,越快越好。
完事后,你过西院来,我有话对你说。
”  “是,少奶奶。
”罗汉大爷恭恭敬敬地说。
  罗汉大爷把老少东家装进棺材,埋在一块高粱地里。
十几个伙计匆匆干活,谁也不说话。
埋完死人时,红日平西。
那些乌鸦在坟墓上空团团旋转,鸦翅上涂着紫红的阳光。
罗汉大爷说:“伙计们,回去等着吧,看我的眼色行事,少说话。
”  罗汉大爷过院来听我奶奶的指示。
奶奶盘腿坐在驴背上卸下来的被子上。
外曾祖父抱着一捆干草,一把把地抽着喂驴。
  罗汉大爷说:“少奶奶,事办完了。
这是老掌柜身上的钥匙。
”  奶奶说:“钥匙你先拿着。
我问你,这村里有卖包子的人家吗?”  “有。
”罗汉大爷说。
  奶奶说:“你去买两笼包子,分给伙计们吃,吃过,领他们到这院来。
送二十个包子过来。
”  罗汉大爷用一张鲜荷叶托过来二十个包子。
奶奶伸手接住,对罗汉大爷说:“你到东院去招呼着他们快吃。
”  罗汉大爷喏喏连声,倒退着走了。
  奶奶把包子递到外曾祖父面前,说:“你一边走一边吃吧!”  外曾祖父说:“九儿,你可是我的亲生闺女!”  奶奶说:“快走,少啰嗦!”  外曾祖父气汹汹地说:“我是你亲爹!”  奶奶说:“我没有你这样的爹,从今后不许你踏进这个门槛!”  “我是你爹!”  “我爹是曹县长,你没听到?”  “没那么便宜,有了新爹就想扔旧爹?我和你娘弄出来你不是容易的!”  奶奶把手中的荷叶包子用力摔到外曾祖父的脸上。
热包子打在外曾祖父脸上,像放了一颗开花炸弹。
  外曾祖父拉着驴,骂骂嚷嚷逃出大门:“杂种!小杂种!六亲不认的小杂种!我要去县里告你,告你不忠不孝!告你私通土匪!告你谋杀亲夫!……”  在外曾祖父渐渐远去的叫骂声中,罗汉大爷带着十三个伙计走进院来。
  奶奶抬手理理额发,伸手抻抻衣襟,大大方方地说:“伙计们,辛苦了!俺年轻,初当家,不谙事,仰仗着大家伙帮助。
罗汉大爷在俺家十几年,今后烧锅上的事还是靠您来挑头。
老少东家撒手去了,咱抹抹桌子另摆席,县里头有俺干爹撑着,绿林里的朋友咱不得罪,村里的乡亲,来往的客商,咱一个不亏待,我断定咱这买卖能做下去。
明日后日大后日,烧锅停火三天,大家伙帮我清扫房屋,老少东家用过的东西,能烧的就烧,不能烧的就埋。
今晚就早歇了吧,罗汉大叔您看这样行不行?”  罗汉大爷说:“听少奶奶的吩咐。
”  奶奶说:“有没有不愿干的?不愿干也不强留,如觉得跟我一个妇道人家没出息,就请另寻主儿。
”  伙计们互相看看,都说:“愿为少奶奶出力。
”  奶奶说:“那就散了吧。
”  伙计们聚在东院的厢房里,嘀嘀咕咕地议论,罗汉大爷说:“睡吧,睡吧,明日要早起。
”  半夜,罗汉大爷起来给骡子添草,听到我奶奶在西院里啜泣。
  第二天早晨,罗汉大爷早早起身,到大门外转了一圈。
见西院大门紧闭,院子内静悄悄。
他回到东院,踏着一条高凳,往西院张望:我奶奶背靠院墙,坐在被子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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