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重庆到成都念书时,做梦也没想过有一天会在都江堰安家。
今天,搬进了都江堰的别业,竟有种尘埃落定之感。
想起购置这套别业的情景,禁不住发笑。
2019年末,资深媒体人米兰在朋友圈发了一套样板房,正逢次日开盘,我们当即决定驾车前往。
那天,都江堰的天气晴朗,冬日阳光顺着样板房的落地窗爬进屋子,像婴儿的唇亲吻着木质地板、地毯和布艺沙发。
轻柔的白色纱帘在微微然的风中飘出缕缕仙气,让人深深沉溺。
负一楼是娱乐室,明媚从高高的采光井倾泻在休闲沙发背靠的桌球台面,投影仪正将经典的老电影投在白色幕布上,橡木桶和红酒在私语呢喃,加上开发商承诺的低容积率和带白色门拱的私家花园,符合我对理想居所的一切想象。
跟万里之外的女儿说了这事,她也蛮喜欢,于是就像逛超市一样,当即就交了订金。
交房日期正好是我生女儿的预产期,巧得让我感觉到缘分的神奇——这个美好的所在非我莫属。
2023年初,着手装修。
瓷砖、木地板、洁具、书柜、衣柜、橱柜、沙发、床、窗帘、窗玻璃、楼梯、护栏,都是我用眼用手用心比较鉴别后买的。
当清水房一天天接近自己在心里描摹的样子,对它的期待愈加强烈。
竣工后,我们又一遍一遍乐此不疲地做卫生,当一栋窗明几净的原木风小楼真实地呈现在眼前时,我仰着头,微闭双眸,深深呼吸,空气清冽,宁静无扰,恍惚住进了森林里的小木屋。
择元宵节入住。
上午,两个堂弟、弟媳和侄女从老家合川赶来;三十年交情的同学们、都江堰本地的文友和著名诗人陆续到来。
亲人和朋友们送了梅、兰、竹、菊等雅物,亦携了酒柜、米、油、碗、特色美食、喜饼、被子以及红红火火的红包等俗物,建构了和谐的现实烟火生活。
二十多个人,坐在后花园生火,围炉煮茶,嗑瓜子聊天,厨房炊烟蒸蒸而上,小楼每个角角落落一点点暖了,暖了,暖了。
新房暖了,充盈了。
而让世界和房子真正变暖的,是一颗颗向暖的心。
午饭安排在都江堰融创城附近一家特色餐厅,两个连体包间呼应自如。
当我把珍藏了几年的美酒打开,朋友们眼睛一亮,未尝便暗生欢喜。
酒是美酒,器是美器——独特、简洁环保又便于携带。
我热衷收集酒,虽然酒量尚浅,但对收藏酒有一种无法名状的瘾儿。
最大的快乐不是源自收集酒本身,而是看见自己收集的酒在朋友们的脸庞绽放出迷人的梨涡那一刻窝心的暖。
世间最暖心的事,无非为一件物品找到最登对的归宿。
只有真正懂酒的人,才能感受到栖居在粮食里的阳光、酒元素经过冬酿,在时间里慢慢发酵,慢慢蜕变,成酒;酒液再在时间的作用下,从烈性锁喉变得柔顺爽口。
午后,我们往炉子里加炭,放上铁丝网格,把橘子、花生放在炉上烤。
用铁壶盛水,座在炉上炆煮,一边啜饮聊天一边续水。
请进生命的朋友,将庞杂的生活暂时退至方外,过小老百姓的日子,得片刻岁月静好。
茶汤喝到淡处,宋姐便开始了她最拿手的压轴之作。
宋姐是第二个给我说要来暖房的朋友。
正月初二,她说暖房时要来给我们包饺子吃。
她带了一个拖车,里面的家当样样齐全:事先备好的红萝卜羊肉馅儿、和好的面团儿、防黏的面粉、擀面杖、袖套、围裙,连自带的鞋套都是精心准备的——最喜庆最聚气的中国红。
她去厨房洗了手,揩干。
从冰箱里拿出面团、羊肉馅儿,打开面粉撒了一些在案板上,将面团儿拿出来再简单揉揉,切成几块,一块块搓成条,再切成小块儿,撒上面粉,开始擀面,然后包饺子。
摊开一片面皮,用筷子擀适量羊肉馅儿包裹其中,合上面皮,双手合十在虎口一捏,一个大小适中、美轮美奂的元宝饺子就包好了。
整个过程,有起承转合的节奏,又有行云流水的流畅。
在包饺子的过程中,宋姐讲起小时候的事。
一家人其乐融融准备年夜饭,跟着她父亲学包饺子。
她没正面聊起过老人家,但从让女儿学包饺子这事儿知这是一位懂得未雨绸缪、智慧的父亲。
在北方,女性可以不会炒菜、做饭,但一定得会包饺子。
所以几十年来,擀饺子皮儿包饺子成了宋姐的拿手活儿。
包饺子的最高境界是手干净、揉面的盆干净和馅儿碗干净,宋姐就像她年幼时父母包饺子那样,用饺子皮沿着碗将饺子馅儿全部赶入皮儿里,完美收官。
包饺子很累,站得腰酸背疼,宋姐心情却是愉快的。
因为在包饺子的过程中,她穿越时空,见到了慈祥的父母,完成了一次民俗和爱的接力。
我们有同样的经历。
年幼时,每年正月初一上午,我跟着父亲学包抄手。
几十年过去了,我能把抄手包得跟艺术品一样精致流畅。
我喜欢花长长的时间,漫不经意地剁馅儿、擀皮、包抄手,因为那一过程中,能跨越时空,遇见作古多年的父亲。
一南一北,两个父亲,教两个女儿如何落地、谋生、谋爱、立世、为人,如出一辙。
再有一个原因,因为文学结缘,阅尽山河,一眼欢喜都江堰这灵秀清净之地,安居于此。
两个客居都江堰的人,未免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宋姐说,今天要包元宝饺子。
我懂她的弦外之音。
我就在她对面,偶尔用紫砂杯送上温润的冰岛普洱茶,感受着亲情般融融的暖意充满各个细节,心暖透了、暖化了,眼眶潮湿。
我从小在外寄宿念书,毕业后留在异地的城市,早早就学会了独自面对生活里的一切窘迫与从容、逆境与顺境、失意与得意。
在这个春寒料峭的元宵节,有一个不是亲姐胜似亲姐的女性,她主动替我张罗、分担乔迁事宜,她照见了我生命的残缺并不动声色地弥补着我的残缺。
我觉得世间最好的爱,不是促成一个孩子成长为一个百炼成钢的人,而是让一个成年人卸下铠甲和硬撑的坚强做回孩子。
在短暂的一天里,有太多意味深长的细节深深感动着我,她发自内心希望我的未来:喜悦、和顺并发达!全球如此动荡,生存空间这么逼仄,普通人最朴素的愿望,也就“择一城终老,供一人白首”尔。
这不是我购置的第一处住宅,却是生平第一次真真切切地体验到暖房的至境。
2024年2月24日夜于都青城府朗月延展阅读湛蓝 :手工面湛蓝 | 年关,迢迢回家路湛蓝 | 冬吃萝卜湛蓝 | 落雪天聆听·湛蓝 | 共有的家湛蓝 | 丰都,长江左拥右抱的小城湛蓝 | 中秋,时光逆流湛蓝 | 金堂·龚家山记我的月光湛蓝-咖啡时光(已迁移)39购买 作者简介湛蓝,爱独处,在袅袅茶香中享受自处的宁静。
久居成都,骨子里透着这座城市一样的休闲气质。
喜欢一个人的孤旅,在行走中追索对真我的认知。
出版有个人文集《樱花树下睡莲满缸》《我的月光》